抉择(1 / 1)

可惜李稷还处于惊讶之中完全未回过神来,对众人的恭贺更是毫无反应。

肃庸见状不得不出言提醒。“陛下?陛下?”

李稷这才反应过来,吩咐重赏几位医者还是绾绾身边伺候的人。

绾绾尚且无醒来的迹象,李稷还是吩咐道:“给周相他们递个话,今日的事情就议到这里,让他们先散了吧。”后又对叶家祖孙三人道:“烦请几位在偏殿稍后,朕有话问你们。”

偌大的殿内只留下夫妻二人,看着仍在昏睡中的绾绾,李稷的心情甚是复杂。曾几何时,自己万般憧憬这个孩子,而今他全然没有曾经预想的喜悦,心中只有无限彷徨。因为无需旁人告诉他,他自己都能想到以绾绾如今的身体状况,能否平安诞育这个孩子实在是犹未可知,更不必说生育孩子的过程本就凶险。

念及此,李稷不免心事重重,许久才只身去了偏殿。

事实与李稷预料的一样,绾绾的情况的确不好。

叶向高道:“回陛下,皇后陛下到底重伤未愈,这一胎要千万小心才是。”

“无论何时,皇后安危才是第一要紧事。我就把他们母子交托三位了。”李稷没有任何犹豫。

“是。”三人齐声应道。

“叶含英留下,你们两位先退下吧。”

叶秀父子俩面面相觑,奈何这是圣人诏令,他们只得依言行事。与此同时,李稷屏退左右。

殿门关闭之后,李稷开门见山地道:“现在你可以说你不敢说的话了。”

叶含英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心事竟会被圣人一眼看穿。“妾惶恐。”

李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你与你叔父不同,他擅用毒,而你擅长的本就是婴妇之科。早在你来长安之前,你就已经知晓绾绾所中是何毒物了。且你来长安已近两年,当真没钻研出什么名堂吗?”

仅仅这几句话之后,叶含英背后已然渗出冷汗,这是圣人第一次拿出帝王气势来同她说话。

“回陛下,有是有的,只是……”

“我方才已经说了,无论何时绾绾的安危最要紧。”李稷早已猜到了叶含英的顾虑。“于朕而言,无论何时她首先是朕的妻子,然后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叶含英才骨气勇气开口。“陛下,若皇后陛下腹中胎儿可为娘娘再添十年左右的寿数,您是否会舍弃这个孩子?”

李稷闭目凝神,缓缓开口道:“若只是舍弃这个孩子,就能让绾绾多活十年,你是不会如此犹豫不决的。”

叶含英无比沉痛地说出了那个最残忍的真相。“除了皇后娘娘一身武艺尽废以外,她此生是再无法生育了。”

“此事应该不是只有你才知道吧?”从李稷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陛下,叔父也知道。”

怪不得叶秀同他这个侄女甚是亲近,原来都是离经叛道之人。李稷又问:“你祖父却不知此法?”

“因为此法是属邪术。按叶氏族中规矩,邪术是不能碰的。”叶含英答道:“即便是妾与叔父不顾族规,强用此法。可此法到底凶险,有祖父医术从旁协助,必然大有助益。可祖父若因妾用了邪术,置气不愿插手此事。即便有叔父从旁协助,妾也不敢轻易尝试。至于皇后陛下那里,妾还不敢让娘娘知道尚有此法,可以为她续命。”

“此事办得不错。”李稷继续发问:“你叔父怎么说?”

叶含英如实答道:“此法妾之前就与叔父商议过。正如叔父所说,邪术不邪术的倒是其次,总得先有了身孕才是。”

“如此说来,叶秀并不反对用此法?”

“回陛下,其实叔父一直都在犹豫之中。”

“可是他觉得,中宫无子是罪过?”

“正是。叔父说,皇后陛下已经得罪太多人了,无子这一条罪过就足矣让她粉身碎骨。”叶含英道。

“你们只管治病救人,朝堂之事不是你们该操心的。”叶秀的顾虑虽然不无道理,可李稷心里孰轻孰重早有计较。“此法有几成把握?”

“若是只有妾与叔父,四五成把握还有的。若得祖父出手相助,便可再多两成。”

距李稷最终下定决心,只有一步之遥了。“若是失手,结果如何?”

叶含英道:“倘若失手,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皇后娘娘也会武功尽失。即便以后再有孕,此法也不能再用了,而且所生之子必然体弱多病。”

在李稷看来此事根本无需再有任何犹豫,这样的结果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况且方才叶向高本人也说这一胎本就艰难,女人生孩子更是鬼门关上走一遭的事情,绾绾本就离鬼门关不远,这一遭若是直接跨过去了,那可大大不妙。“你们需要准备多久?”

即便叶含英对于圣人做此决断并不以外,可她全然没有想到竟会这样快。“妾这里需要用的东西,早已准备就绪,但需等腹中胎儿安稳之后。”

“所以要等到怀胎三月之后?”李稷言简意赅地问道。

“正是。”

“那正好,还有近两月的时间。你祖父那里也好办了,你把此法尽数授予孙永清,就说是他寻来的此法。你祖父能同你们置气,但万万不能同朕的人置气,事情到了那一步,他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显然叶含英仍有顾虑。“可皇后陛下那里?”

“她当然不需要知道真相。”李稷道:“行此法时,是否需要她全力配合?”

叶含英已经知晓李稷的意思了。“可以……不用”

“你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做。”

“可事后妾要如何跟皇后陛下解释,孩子没了?”

“你祖父方才是如何说的?”李稷反问。

“妾知道该如何做了,请陛下放心。”

“即便事情不成,皇后也不可再经历丧子之痛了。”这是李稷最后的嘱咐。

让肃庸去召执失善光即刻入宫之后,李稷便把自己锁在了偏殿。在殿门关上的那一刻,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溢出。“绾绾,我到底还是让你一无所有了。”

当李稷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他俨然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就连肃庸都未曾看出任何端倪。

更不说苌离也被这个消息震得不知所措,根本毫无心力去注意旁的事情。以至于李稷表示要为她腹中胎儿祈福而大赦天下,都未能引起她多大的反应。

唯有李稷自己知道,这并非只为隐瞒真相而做的戏,他真正目的是为绾绾祈福,更是平复自己对绾绾和对她腹中孩子的愧疚。作为夫君他夺走了心爱女人做母亲的所有希望,作为父亲,他更是让这个孩子不曾来这世上看一眼,就让他用自身为他母亲去换十年的寿数,以此来尽孝道。

可作为君王,有的是女人愿意为自己诞育孩子,但绾绾只有一个。在不知绾绾寿数有限的时候,李稷知道这个孩子一定可以留住她,如今已知真相,这个孩子不仅留不住她,还有可能成为她的催眠符。自己是做过太子的,所以深知为储君的种种不易,且不说他的母亲是注定没有机会看他长大成人的,失了母亲又没有外戚支持的太子,决计坐不稳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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