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辰王府外,沈茶白不动了,她暗骂自己,又回这个鬼地方做什么?
好奇,对,好奇洛璟尘死了没。
她戴着面具,又对辰王府的巡逻守卫一清二楚,溜进去毫不费力。寝殿内外灯火通明,不时有太医进出,她不方便进去,闪身躲进了膳房。
这一躲,却撞见了有人偷偷往药汤里放东西,这个女子不是辰王府的人。接着便有人在外面喊:“秀儿,药好了没?娘娘等着呢!”
娘娘?难道皇贵妃也来了?看来洛璟尘病得不轻啊。
沈茶白本想弄明白秀儿的目的,眼下有人来催,万一刚刚秀儿下了毒,这药又给洛璟尘端过去了,后果不堪设想。她只好果断出手,趁其不备之时从后面捂住秀儿的嘴,从她袖子里拿出包药的牛皮纸,抬腿将她踹到地上,一连串动作瞬间完成。
还没弄清楚什么事的秀儿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地望望四周,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嘣!”药罐子炸了。
“啊!”秀儿吓得一蹦三丈高,直呼见鬼了。
沈茶白仍是不放心,秀儿能下药一次,定然还会有第二次,得想个办法。让沈茶白更搞不懂得是,洛璟尘要是快死了,秀儿下毒干嘛,岂不是多此一举?
她飞身掠到寝殿上方,听到了洛璟尘声音,那种声音仿佛是,一个人在受着千刀万剐、万蚁吞噬的痛苦。
沈茶白找到位置,揪着心翻开一片砖瓦,正好能看到洛璟尘的床榻位置。他正被老果和婢女使劲按住,朱雀在上半身的穴位上挨着施针,洛璟尘的脸上身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左肩上包裹的纱布渗出暗红色的血,每一针下去,叫得一声比一声惨烈。
一个好听的女声难过地说:“别扎了。”
“娘娘,现在不疏通,接下来会疼得越来越厉害,会把王爷……生生疼死的。”朱雀道。
老果道:“娘娘,您去休息吧,属下会照顾好王爷。”
皇贵妃心如刀绞,说:“扎吧,本宫就在这里。”
扎完后,洛璟尘昏睡了过去,朱雀自己长呼一口气,擦了擦手上的汗,躬身道:“娘娘,每隔一个时辰,属下要给王爷施针一次,万一挨不过这七天……”
“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果然,你也出去吧。”皇贵妃吩咐。
沈茶白心想:“七日断肠散”原来是这个意思,他向来警惕心很强,谁能轻易让他中毒?
她追上那二人的脚步,老果的武功不差,她不敢跟得太近,不确定能不能听到些有用的。
“他娘的!”院子里寂静无人,老果索性开骂了:“我就没见过白夫人那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沈茶白:“……”
“最毒妇人心!”朱雀也跟着骂。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自称医术了得吗,怎么连那点毒都解不了!他娘的,一天天扮得跟无辜小白兔似的,冷不丁地给王爷来一刀要命的,王爷瞎了狗眼才看上她,为了保她的狗命连魏武营的军权都交了!”
朱雀在后面冷冷道:“骂她可以,骂我也忍了,别骂王爷。”
要命的一刀?沈茶白纳闷了一会儿,忽然想到,那把剑曾经被顾青羽碰过,顾青羽可是个用毒高手。
确信了猜测后,姑且忽略那些唾骂,神思停留在最后一句,什么叫“为了保她的……命连魏武营的军权都交了?”
怪不得在皇宫时洛非天的态度前后不一,怪不得自那之后洛璟尘再也没去过魏武营,竟然是……洛非天以自己的性命为要挟,逼洛璟尘交出军权,他竟然交了。
沈茶白的心颤抖起来,意识到这样后,她木然想道:我怎么来了这里,我在干什么啊?
心里一阵烦闷,胃里也跟着不舒服,不知是否因为最近情绪变化太大,连累身体状况下降了,最近总是有胸闷犯恶心的感觉。她没再跟上那俩人,躲在墙角休息了一会儿。
过了大概一刻钟,小茉莉居然摇着尾巴过来了,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她觉得新奇,自己戴了面具,狗子居然能认出来。
巡逻的守卫经过:“谁?”
沈茶白赶紧藏起来,守卫看见是一只小狗,这才放心离去。小茉莉跑回来时,慌里慌张地找了个遍,却再也没找到主人的踪影。
一个时辰后,朱雀再去寝殿为洛璟尘施针,回来后,发现用沾着毒药的短剑不见了。
沈茶白快要被顾青羽气死了,她可以捅洛璟尘,顾青羽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找洛璟尘报仇,但是借她之手给人下毒,委实卑鄙无耻。闭上眼睛,那种痛苦难捱的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
顾青羽端来一碗药,放在她面前,道:“查到什么了?”
“唔,没什么东西。前些日子洛非天查抄,想来锦瑟楼有用的东西都销毁或者转移了,都怪我多管闲事。”沈茶白闻着令人作呕的药味,不高兴地说:“我已经想起来了,不用喝了!”
“余毒未清,继续喝。”顾青羽不容置疑地回答。
沈茶白知道她是关心自己,黏黏糊糊地喝了一两口,撒娇道:“好苦啊,顾姐姐,我想吃苹果,酸甜酸甜的那种。”
顾青羽翻了个白眼,吩咐人去拿。
沈茶白把一份叠好的牛皮纸给她,说:“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有没有毒?”
牛皮纸上沾了粉末,顾青羽闻了闻,用清水化开,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沈茶白随口扯道:“昨日在辰王府时撞见有人给我下药,还好及时发现了。”
“此毒不会要人性命,但是,会让人。”
“啊?”沈茶白一边演戏,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顾青羽拍案而起,眼中恨意毕现:“这个畜生!他定是怕你想起来,想永远困住你!”
下人洗好苹果端上来,顾青羽仍是怒气未消,眼见着沈茶白掏出粉色的小剑,把苹果切成一块一块,就要往嘴里放,顾青羽吓得急忙道:“别,快吐出来!”
她还是说晚了,沈茶白已经把苹果吃下去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怎么啦?”
顾青羽赶紧倒出一粒药,命令道:“吃下去!”
沈茶白跟没事人似的,笑道:“一会儿让我喝那个药,一会儿让我吃这个药,都说了我早好了,不吃。”
“吃了!”
“不吃!”
“剑上有毒!”顾青羽急得脱口而出。
沈茶白不可置信地接过药丸,等着她的解释。
“那天我给你把脉,知道你的失忆快好了,就在你的剑上下了毒,指望着着你能用它捅洛璟尘一剑……谁知道你……你用它削苹果!”顾青羽看着她的神色,觉得不对劲,赶紧拿过短剑检查了一下,愕然道:“你骗我?”
沈茶白轻声道:“顾姐姐,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做什么事,可以跟我商量。万一这把剑被别人不小心碰了,岂不是害了别人。”
顾青羽面色不善,她最讨厌一副大善人嘴脸的沈茶白。
沈茶白正要往外走,顾青羽忽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剑上下了毒?”
沈茶白心里一虚,嘴上仍是蛮横:“只准你下毒,还不准别人发现?”
“你要上哪里去?”顾青羽觉得自己被她骗了,生出了一种令人极其不爽的猜测。
“啊,那个,我在辰王府上养了只狗子,我想把它偷出来,然后,就回南国。”沈茶白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这一夜,洛璟尘仍是疼得跟杀猪叫似的,朱雀满头大汗地给他施完针出来,准备去个安静的地方吹吹冷风,一个小药瓶砸到她的脑门上,顺带一张小纸条:小心秀儿。
老果心情不畅,准备过来找朱雀一起骂白夫人,眼尖地看到一个人影“嗖”地飘过,去了红豆苑的方向。
小茉莉的听力灵敏,正好叫唤,惊喜地发现原来是自己的主子回来啦!
沈茶白做了个“嘘”地动作,伸进手把它从狗窝里捞出来,正准备跑路,结果发现——小茉莉居然被拴住了!
她只好摸黑解绳子,这绳子扣一看就是阿香系的,难解得很!她暗骂一声,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白夫人?”日常浑厚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平常的冰凉感。
沈茶白顿时觉得脊背一凉,不情不愿地把小茉莉放下,提气凝神,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跃上屋檐,跑了。
老果没追上,只好无功而返,去了朱雀的房间。一刻钟后,老果道:“我一直觉得白夫人这人不错,善良。”
朱雀:“……”
“看来白夫人对王爷还是余情未了,多亏了你的情蛊。”
“白夫人的蛊毒已经尽数解了。解蛊方法有两种,一种是靠药物逐步化解,王爷早就让我给她解药,分量应该差不多了。即便不够,还有第二种解法。”
朱雀顿了顿,仔细跟他讲:“所谓蛊,就是把浸了药水的虫子放在人的体内,靠药物挥发操纵人的神思,通过营造各种梦境,使宿主对蛊主产生七情六欲……倘若宿主受到了巨大的情绪冲击,在某一刻完全摒弃了对蛊主的爱意,伤了蛊主,她体内的蛊虫便会顷刻间爆体而亡。蛊虫的尸体随粪便排出体外,因为蛊虫的尸体爆裂,粪便会格外臭一些……”
老果情不自禁地捂住鼻子,把神思移到王爷的身体状况上,指着小药瓶问:“确认是解药,一点问题都没有?”
“确定。而且,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朱雀摊手。
“好,你去救王爷,我去查查秀儿。”
沈茶白一口气蹿出去老远,见老果没有追上来,这才放心。她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大喘了几口气,这才觉得好了一些。深感在辰王府养尊处优久了,稍微一动就觉得累,荣华富贵这东西真是糟蹋人。
长夜无边,树上黄叶被晚秋的风又扫下来几片,踩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今年发生了太多事,从年初开始算,当了三天皇后、又当了几天太后,顶着蓝锦的名义去前线做了大将军,被洛璟尘算计、傻里傻气地给人当了半年小妾……
沈茶白凡事喜欢一码一码地算清楚,保证一点也不亏欠别人,这样才能心安理得。洛璟尘用魏武营的军权救自己一命,这次还他一命,以后生死祸福,各不相干。
天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