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就像在和她置气,但是萧月眠无闲顾忌,她实在不想和赵洹多费口舌,毕竟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赵洹。
“与其在太医院纠结奴婢是否关心贺兰大人,陛下还不如早点派人找出那个刺客。”萧月眠昂头看着他,语气不卑不亢,“还有,倘若陛下也呕血昏迷,奴婢一样会尽心照顾。”
“你还真是大胆。”闻言,赵洹怒意渐起,“你别以为寡人喝你两口茶,有意纳你为妃,便可以在宫中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的从来都不是我这个小小奴婢。”萧月眠与他针锋相对,“陛下莫非真的不知道,贺兰大人为何忧思过度,为何心神俱疲?”八壹中文網
其实赵洹心里清楚,自贺兰朗入仕以来,四年间未曾有一次休假告病,朝中人痛斥贺兰家颍州乱政,可面对贺兰朗时却敬畏三分,他以一人之力,强撑贺兰氏的三分薄面,其中辛苦不言而喻。
“您若是想要他的命,大可以直接杀了他,不必让他如此殚精竭虑,为你赵家的江山活活累死!”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道。
——“寡人真是好奇,你到底和贺兰朗有什么关系,能这样不顾一切为他出头。”
赵洹冷哼一声,脸色铁青,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觉得寡人许他高官厚禄,就是为了让他成全我的帝王之位,是吗?”
“萧衍在朝堂上位高权重,众臣言出法随,萧月眠,你还真有乃父之风啊。”
“但是,寡人还没有无能到需要一个朝臣来左右江山。”他睥睨着她,沉声道:“贺兰朗如此,你父亲萧衍亦是如此。”
赵洹是真动了怒,南梁世家乱政,朝臣左右王权,向来是历代帝王之耻。萧月眠说者无心,但难保赵洹听者有意。
“你屡次以下犯上,寡人不杀你,并非因为仁慈。”他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冷漠开口:“寡人只是想让你看看,以你们兰陵萧氏的能耐,到底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你想照顾贺兰朗,那让你照顾便是。”
说罢,他一拂衣袖,愤然离去。
他一走,萧月眠周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尽,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她刚才的话,确实冒天下之大不韪,赵洹不杀她,已经是法外开恩。她更怕赵洹因此苛待贺兰朗,想到哥哥顶着贺兰氏的名号,如今已经在朝堂上如履薄冰,倘若将来赵洹再处处针对,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错,从五年前嫁给赵洹就是错。一路走来,步步失算,真是可笑至极。
太医把煎好的药送进来,再由萧月眠喂贺兰朗服下,这是败火的药,味道极苦。只是闻一闻气味,萧月眠已经熏的皱眉头,忍不住问太医道:“能不能麻烦您找些蜜饯,或是入药的冰糖,只要是甜的就行。”
哥哥他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实则最怕吃苦,萧月眠心知肚明,索性先找好了蜜饯冰糖,等他醒后再哄他吃下去。
昏迷中的贺兰朗眉头紧皱,不住的喃喃默念他的阿月。
梦里,仍是贺兰明月走上喜轿的那一刻,他扶着她,一步步走向赵洹,走向东宫。他的阿月啊,穿着凤冠霞帔,戴着华贵的凤钗,这一刻,南梁国所有女子的风华加起来,亦不能比他的阿月更出彩。他送她满身荣耀走到赵洹面前,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可是某一个瞬间,她突然回过头,明明满脸泪痕,却笑吟吟的问他:“朗哥哥,你要送阿月去死吗?”
他从梦里惊醒,头上细细密密一层冷汗。
五年来,他无数次做这样的梦,这梦让他怀疑,是不是除了现实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他在另一个世界看见阿月,可是相对应的,这另外一个世界,也永远停留在他送她出嫁的那一幕。
那一幕,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是他亲手把视若珍宝的妹妹送进东宫,是他亲手把她推向死亡。
他勉强坐直身子,余光瞥见趴在榻边小憩的萧月眠,再旁边的木质小几上,一碗汤药已经所剩无几,只有瓷盘盛着几颗蜜饯,端端正正放在那儿。
嘴里仍有苦涩的余味,贺兰朗随手拿起一颗蜜饯塞到嘴里,忽然听到榻边的萧月眠小声梦呓道:“朗……哥哥……”
她声音极小,几乎不可辨别,但贺兰朗仍是心头一颤,试探着伸手抚摸她的头。
“真的是很像……”他轻轻的叹息着,低垂着眸子,昏暗的灯光使睫毛投下一层暗影,沉思许久,最后又苦涩的一笑。
“我真是疯了,人死怎么会复生。”
萧月眠再醒时,外头已是天光大亮,她一抬头,身上的披风还在,可榻上的贺兰朗早已不见踪影。
四下寻不见,抓了个太医询问,原来贺兰朗天不亮时就已经上朝去了。
“上朝?”萧月眠气得要跳脚,“他那副身体怎么上朝,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
“贺兰大人执意要走,我们也拦不住。”几个小医官异口同声道:“更何况皇上并未下旨,免去贺兰大人的早朝,我们想着上朝也是理所引导,就让大人去了。”
又是赵洹!萧月眠咬牙切齿,在心里恶狠狠的想,她在长禧宫那晚就应该杀了他,反正自己死而复生,杀了他再死也是稳赚不赔,总比让他像现在这样作践哥哥强。
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披风摘下来抱在怀里,失魂落魄的走回绮竹阁。
想想就头疼,绮竹阁里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姜宝林等着她呢。
自己昨夜被赵洹叫走,又一夜未归,这下姜宝林能找的理由可多了,萧月眠正想着自己是挨板子还是挨巴掌,忽见绮竹阁里迎出一抹亮色,是姜宝林带着新来的丫鬟,喜气洋洋上前拉起她的手道;“哎呀,你怎么一晚上不见人影,真是担心死本宫了。”
怎么回事儿?姜宝林今早上吃错药了?
萧月眠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来人,方才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两声:“难为宝林挂心。”
“呀,衣上怎么这么多血啊。”姜宝林匆忙忙把她拉进绮竹阁,随口唤新来的宫女,“秋雨,去找两套本宫的干净衣裳,要素丽一点的,给萧姑娘换上。”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不必解释。”姜宝林对她熟络的一反常态,“贺兰大人一表人才,你倾心于他很正常。”
萧月眠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干脆一把拉住热情的姜宝林,斩钉截铁冷冷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今天如此反常?”
“本宫没怎么,只是突然想通了。”姜宝林就势往院里的石凳上一坐,喜气洋洋道:“本宫之前一心与你较劲,岂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宜了粉窕这个贱人。”
“经过昨天这一夜,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做妃子,所以我和你没什么好争的。”她道:“而且你是个聪明人,本宫与其和你作对,不如借借你的力,到时候我们俩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萧月眠听得都忍不住鼓掌,心想这姜宝林终于开窍了,要是她早这么想,何必天天在绮竹阁窝里斗,最后白给粉窕一个美人的位子?
“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萧月眠看着她,璀然一笑,“想争宠不难,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不出三天,陛下一定会召幸你。”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萧月眠招招手,让姜宝林俯耳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