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宫内肃穆无声,秦保脚步轻轻走上前,冲几案上批奏折的赵洹道:“禀皇上,您让奴才查的事情,奴才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赵洹撂下朱批,抬头望向他,“讲。”
“死而复生,确有其事。”秦保微微躬身,态度恭敬,“据坊间传言,萧姑娘前些年曾与一位落魄书生芳心暗许,二人情意相投,私定终身,无奈兰陵侯百般阻拦,棒打鸳鸯,于是萧姑娘便与书生约定,在萧府后山的荷塘里跳水殉情。”
“跳水殉情?”赵洹听到这儿,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她倒有那个胆子。”
“接着讲。”
秦保哎了一声,继续道:“两人本约定殉情,谁知那书生是个孬种,跳水后吓个半死,竟自己游了回来,独扔下萧姑娘一个。据说萧姑娘呛了几口水,被萧府家丁救上来时还有气息,可不知怎么的,后半夜忽然就咽了气。”
赵洹听得饶有趣味,忍不住发问,“可曾打听到死因?”
“奴才找到了当晚为萧姑娘看病的大夫,大夫说死因并非溺水,而是惊厥过度,心脉俱断所至。”秦保答。
“心脉俱断,按理说,应当是活不成了?”赵洹兀自道。
秦保连连附和,道:“皇上说的没错,那大夫亲口告诉我,当时萧姑娘手脚冰冷,目光都散了,定是必死无疑,可这事奇怪就奇怪在,已经死了三四天的人,竟然真的活了。”
“兰陵侯就这一个女儿,一向奉若掌上明珠,萧姑娘一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兰陵侯自是心疼不已。尸身停在府上三天还不舍得下葬,幕僚见他如此,纷纷出谋划策,于是便请了数名方士来府上做法,试图让萧姑娘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何其荒谬。”赵洹冷冷道,他说着,不觉就想起长禧宫那棵高大的乔木,脸色有些难看。
“您听了都觉得荒谬,更何况坊间百姓了。那时百姓们都说兰陵侯老糊涂了,心甘情愿散尽家财,可没过两天,萧府便传出消息,说原本躺进棺材准备下葬的萧小姐,竟然活了。”
秦保说的绘声绘色,“萧姑娘死而复生时,正是那年十五月圆夜,原定那天再不成,第二日便要入土安葬了,谁想到夜幕初降,穿着丧服的萧姑娘突然从棺材里坐起来,当时便吓晕了两个守灵的丫头。”
“那她死而复生之后,和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同?”赵洹问。
秦保略想了想,“这个嘛,奴才还真没仔细过问,但是听人说,以前萧姑娘是极内敛的脾气,久居闺阁鲜少出门,可这次复生之后呢,常常带着家丁上街吃茶看戏,或是驾马出游,女扮男装去勾栏院也是常事,行为举止一点不像大家闺秀。”
赵洹略微皱了下眉头,这萧月眠实在乖张成性,难怪在宫里也举止轻浮,行动莽撞。这点和他的明月倒极为不同,至少他绝对想象不出,贺兰明月女扮男装去逛勾栏的模样。
“除了这些,还查到什么?”赵洹又问。
“再就没什么了。”秦保道,“还有些寻常小事,奴才想来和萧姑娘死而复生没什么关系……”
赵洹揉揉眉心,“你尽管说,在寡人面前,知无不言便是。”
秦保连忙应下来,又道:“据说萧姑娘死而复生后,曾连着三个月闭门不出,身穿白衫白裙,每日只吃清粥素菜。”
“穿着缟素斋戒,莫不是在给自己守孝?”赵洹心下纳闷,却想不通萧月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来也巧,那时正是新历元年的秋天,您平息颍州之乱的时候。”秦保多嘴多舌道。
平息颍州之乱,那不正是发落贺兰家的时候?赵洹心中一震,心头顿生一个令人惊愕的念头:难道萧月眠是在给贺兰氏的族人守孝?
“之后就没什么了,无非是萧姑娘在京师逛勾栏时的一些趣事,还有……”
“不必说了。”
赵洹抬手打断喋喋不休的秦保,他眉头紧锁,沉吟良久,又不想在秦保面前露出太多心思,便转移话题道:“寡人若没记错,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按例应在清瑶台设宴,不知尚宫局各司部署的如何了?”
“一切依照旧年操办,皇上大可放心。”秦保答道,忽又想起什么,说:“今年太后娘娘格外有雅兴,昨日特下了懿旨,赏各宫嫔妃一人一件衣裳,说是让她们中秋宴上穿。”
赵洹嗯了一声,语气不温不火,略想了想,吩咐道:“太后美意,寡人自然要遵从,便随太后的赏赐,再加一人一套钗饰,算是寡人的心意。”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有,绮竹阁记得赏两套,钗饰送过去之前先交给寡人过目。”
“知道了,奴才这就去办。”秦保忙应下,三两步退出太和宫,前往尚宫局亲自督造送往绮竹阁的钗饰。
萧月眠一踏进绮竹阁的门,就看到姜宝林哭丧着脸来回踱步,见她回来,三两步上前,就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上来,“萧月眠,你可算回来了。”
“我的姑奶奶,又出什么事了?”萧月眠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扶额无奈问道。
姜宝林命人关严绮竹阁的门,拉着萧月眠进屋,侍女秋雨战战栗栗躲在一旁,姜宝林冷冷一记眼刀飞过去,“还不快把衣服拿出来?”
秋雨将一件浅蓝色的宫装端到萧月眠面前,还未等萧月眠接过衣裳,秋雨已经两腿一软,扑通跪下,“宝林娘娘,这衣服确实不是奴婢弄坏的,您饶奴婢一回吧……”
话音未落,姜宝林抬腿重重踢了她一脚,“你这蠢东西,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衣裳已经坏了,倘若你一条命能换这衣裳,本宫倒恨不得杀了你泄愤!”
萧月眠没时间看她们主仆二人吵来吵去,自顾自将衣裳拿起来仔细端详,原来那衣裳的裙摆处破了三四寸长的一个口子,且破口十分整齐,显然不是撕扯刮破,而是被人刻意用刀割破的口子。
“这是太后赏的衣服?”萧月眠拿着衣裳问姜宝林。
姜宝林点头,“正是,听说是为了庆贺中秋佳节,太后特赏了宫中妃嫔一人一件。”
“衣裳是秋雨拿回来的?”萧月眠又问。
没等姜宝林开口,秋雨已经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答:“是,是我刚从尚宫局取回来的。”
“尚宫局不可能把破衣裳拿出来赏人,更何况这是太后的懿旨,他们肯定会小心应对。”
由此推断,衣服从尚宫局拿出来时,肯定没问题,而秋雨这样胆小懦弱,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有在姜宝林面前虎口拔牙的胆子,那问题定是出在她拿着衣裳回绮竹阁的这一路上。
萧月眠略加思索,又问:“秋雨,这件衣服除你以外,还有别人经手吗?”
“我、我不知道啊。”秋雨哭得泪人一般,瑟缩着不敢再说话。
“这衣服是你拿回来的,有没有旁人经手,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萧月眠简直被她气死。
秋雨又哐哐磕头,涕泪齐下,道:“娘娘恕罪,奴婢拿到衣服时,碰巧腹痛不止,便出去小解,当时衣服便放在尚宫局门外的石桌上……”
“这么大的事儿,你刚才怎么不说!”姜宝林怒不可遏,抬手又要打。
萧月眠实在是哭笑不得,这秋雨的心也忒大了点吧,竟敢把御赐之物随便放在尚宫局之外,这不是等着别人做手脚吗?还有姜宝林,领赏居然不多叫几个人,只让秋雨一个人前去,这么多破绽摆在眼前,别人不使绊子就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