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往常,赵洹今日在寿康宫待的格外久。
宫人已进殿点上烛火,萧月眠终于从内殿款款而出,将刚誊写好的佛经呈到太后面前。
太后用眼神示意菱叶,菱叶心领神会,走到萧月眠面前将佛经转呈给太后,太后一一过目,不住点头称赞,“你这丫头,不仅聪明机灵,字儿写的也好。”
“来,皇帝,你看看。”太后冲赵洹笑道,随手将其中几张交给赵洹。
赵洹接过那薄薄几张纸,视线落在纸面工整的字迹上,神色忽而一变。
太后仔细端详他的脸色,察觉有异,不动声色发问道:“皇帝怎么了?哀家瞧你脸色不太好。”
“没、没什么。”赵洹长舒了一口气,不再看那纸上的内容,牵动嘴角扯出个笑来,说:“儿臣只是觉得这经文甚为玄妙,所以想拿回去细细钻研,不知……母后是否愿意将这份誊写出来的佛经借儿臣几日?”
“你我母子,何谈借字。”太后挥挥手,示意他这些经文尽可拿走,道:“时候不早了,皇帝也该回去了。”
太后理了理繁重的发饰,回头又看向萧月眠,慈祥道:“月丫头,你今天来求的事,哀家会帮你处理。”
“谢太后隆恩。”萧月眠答谢后便要告辞,“奴婢先行告退。”
“去吧。”
萧月眠刚踏出寿康宫的门,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由远及近,回头一看,竟是赵洹拿着那几张经文纸,匆匆唤住她:“萧月眠,你站住。”
她见到赵洹那张脸就觉得晦气,皮笑肉不笑往那一戳,阴阳怪气道:“皇上叫我有什么事儿吗,没事儿我还要回去擦地砖呢。”
赵洹表情却很凝重,他长腿一跨走到她面前,右手高举那一叠经文,一字一顿问道:“萧月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都说了,我是萧月眠啊,还能是谁?”
其实赵洹看到经文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失误:她虽然魂穿到萧月眠的身上,但写字的运笔方式是不会变的,她写了二十年的字,想用这么一会儿时间改变字体谈何容易,所以那张纸留下的是贺兰明月的字迹。
佛经呈到太后面前,是太后最先注意到字迹的玄机,然后故意交给赵洹,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就足以说明,太后是故意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寡人实话告诉你,你今天写在佛经上的字,和先皇后的笔迹如出一辙。”赵洹微微低下头,目光像钉子一样扎在她身上,而后薄唇轻启,问道:“寡人向来不信神鬼,但是这次不同……”
“萧月眠,你告诉我,你和明月到底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儿,他闭上眼稳了稳心神,叹一口气,原本淡漠的语气霎时软了七八分:
——“或者,你是不是她?”
随着这句话问出口,黑夜里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轰然而至,就像初遇贺兰朗时一般,仿佛暗夜里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将她一切言语和动作尽收眼底。
萧月眠仰头望着他的脸,尽可能控制自己一瞬间的意乱情迷,就在她即将开口的那一刻,赵洹忽然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然后以一夫当关的架势挡在她面前,朝黑洞洞的宫巷呵斥道:“谁?给寡人出来!”
萧月眠顿觉颈后一凉,冷汗霎时浸透了衣裳,果然有人!但凡她刚刚说漏了嘴,藏在暗中的人便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她躲在赵洹身后,隐约见一个身影从暗处缓缓走来,刹那间,恐惧仿佛铁水一样被铸入身体,她吓得连四肢都僵直不敢动,只能大声的,仿佛给自己壮胆一样问:“你是谁!”
人影越来越近,借着月光,萧月眠这才看清,原来是菱叶捧着一盒糕点缓步走来,道:“老奴无意冲撞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太后见她准备的糕点丝毫未动,猜到姑娘是饿着肚子誊写佛经,所以特意让奴婢赶来,把这些糕点送给月眠姑娘尝尝。”
菱叶说着,把食盒推到萧月眠怀里,不及萧月眠开口道谢,便十分懂事的告退,“糕点已经送到了,奴婢先走一步。”
菱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的宫巷中,萧月眠吓得腿软,捧着食盒的手不住颤抖,眼前一黑几乎跌倒。
赵洹手疾眼快揽住她的肩,一阵暖意从他的掌心流到她身上,他只是望着她,也不必开口,一个关切的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有寡人在,你害怕什么?”他问。
萧月眠从他怀里挣脱,牵强的笑了笑,“不,我不是害怕,我只是……太饿了,对,我一整天都没吃饭,饿的有点发晕而已。”
“太后不是赏了你糕点吗,你先吃些,然后寡人送你回去。”赵洹自作主张将食盒打开,拿出一块雪白的米糕送到她嘴边。
他一贯傲娇,明明是在示好,可是总要板着个脸,说话也难听得很,“萧月眠,寡人亲自喂你,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糕点戳到面前,雪白的点心散发着奇异的米香,肆无忌惮勾引她的食欲,这是她从前最爱吃的糯米糕。
“嘿嘿,我吃,我吃。”萧月眠强颜欢笑,然后豪迈的张嘴吞下一整块糯米糕。
赵洹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和刚刚还在手上的挺大一块糯米糕,以及萧月眠鼓鼓的腮帮子,场面一时凝固。
她原想着,自己一口一口咬赵洹喂她的糕点,那画面实在过于暧昧,便自作聪明把糯米糕一口吞了。可是却忽略了自己这张嘴的大小,导致一块糯米糕鼓鼓囊囊撑起腮帮子,咽不下也嚼不烂。
她这副娇憨模样,让板着脸的赵洹瞬间破防,他那张俊脸先是抖了抖,然后忍无可忍,扑哧一声,哈哈大笑。
“你是不是傻,寡人还会和你抢点心吗?”赵洹捏着她的腮帮子,忍俊不禁道:“还不赶紧吐掉?”
萧月眠如获大赦,赶紧把嘴里的糯米糕吐到地上。
“您还是别喂了,我自己慢慢吃,挺好的。”萧月眠拿起一块糯米糕,边吃边往前走,赵洹赶忙紧随其后,仍不依不饶的问:“萧月眠,你还没告诉我,你和明月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萧月眠灵机一动,转过身看他,道:“我可以实话实说,但你要保证,日后不可以因此打压我报复我。”
得了赵洹的肯定,她吊儿郎当说道:“可能你也发现了,我和先皇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而且你也知道,我以前非常想入宫成为妃子,非常想让你注意到我。”
“所以呢,我就刻意模仿先皇后的一举一动,了解她的喜好,希望我能变成她的影子,让皇上你注意到我。”
“所以……”听了这些话,赵洹神色有些失落,拿着食盒的手脱力几分,“你沏的茶,你的字迹,都是故意而为之?”
“当然啦。”萧月眠耸肩,“不然您以为呢,您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先皇后死而复生吧?”
他们俩一前一后越走越远,却没注意到,在他们背后,一个黑影从宫墙上一跃而下,手脚并用爬到刚刚萧月眠吐出的糯米糕前,贪婪的舔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