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虽然重新夺回大权,但始终没有想到一个好借口,能让她名正言顺坐上皇帝宝座。迫于朝野的反对声,只能对外宣称赵洹突发重病,让贺兰朗暂时成为她号令群臣的口舌。
所以这几日,贺兰朗总是格外忙碌。
贺兰府没有女眷,府中的仆役都将萧月眠视作主母,她的吩咐莫敢不从,唯有一点,就是决不许她出门半步。
自知逃跑是枉费力气,萧月眠不再轻举妄动,而是每天窝在房间里看书,尽可能保养身体,伺机等待破局的机会。
诚如太后所说,她的身体日渐虚弱,好在有胭脂水粉妆点,勉强可以遮掩一二。
贺兰朗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早朝,之后一上午都在皇宫里,大约过了午饭时间才会回来。一旦他回到府中,萧月眠就躲起来避而不见,有那么几次,贺兰朗看到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神色落寞且无奈。
更多的时候,萧月眠还是看书,她让贺兰府的仆役从各处搜罗医药典籍,还有各种关于苗疆虫术的古书,寻找太后所炼之蛊的破绽。
太后可以用蛊虫操控人的心智,纵观众多典籍,只有一种名为“金蚕”的蛊与其相似。
金蚕,金刚不坏,蚕食人心。
金刚不坏,是说金蚕蛊可以使中蛊之人变得力大无穷,且皮肤坚硬刀枪不入;蚕食人心,不仅代表中蛊之人会渐渐迷失心智,同样的,炼蛊之人也会在金蚕蛊的作用下逐渐疯狂残暴。
金蚕蛊分为母蛊与子蛊,子蛊可以有无数只,皆听从母蛊号令,所以太后能以一人之力操控众人。
而金蚕蛊的母蛊,则分为阴阳两只,且必须放入两个人的身体方可生效。准确的说,只有阳母蛊才能控制子蛊。而阴母蛊最重要的作用,是分摊阳母蛊对宿主身体的损伤,所以阴母蛊的宿主大多羸弱短命。
修炼金蚕蛊,需要大量耗费精力和血气,太后一人之力无法承担,所以需要有人为她分担苦楚。
阴母蛊又受制于阳母蛊,所以阴母蛊的宿主也可被阳母蛊的宿主操控。
一旦阴母蛊的宿主衰竭而死,阳母蛊的宿主便需要寻找下一个替死鬼,重新将阴母蛊放在下一个人身上。相对应的,倘若阴母蛊的蛊虫彻底被毁,阳母蛊的宿主就会遭到反噬,随蛊虫暴毙而亡。
再之后,子蛊的宿主断了控制,自然不攻而破。
可是太后这样狡猾的人,会将如此重要的阴母蛊放在谁的身上呢?
放下书,萧月眠长叹一口气。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难得有一个不下雪的日子,她推门看着外头晴朗的天,心想不知赵洹正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如她一样承受着思念之苦。
从封后大典那日起,她就总是病恹恹的,走出房门没几步便疲倦不堪,只好一人坐在院中假山旁的石桌上休息。
刚刚落座,萧月眠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她原以为这阵心悸感会像平常一样稍纵即逝,没想到这次和以往不同,就好像冥冥中千斤重石压在胸口,心脏难以跳动,几乎窒息。
她按着心口伏在石桌上,痛苦的模样惊动了一旁洒扫的丫鬟,丫鬟连忙上前问她如何,就在此时,贺兰朗从宫中回府,正撞见这一幕。
一旁的仆役神色一紧,“大人,您要不要上前看看?”
贺兰朗本欲上前,可是想到她那晚拉着衣袖祝他早死的凶狠眼神,也许是蛊虫引诱,使他怒火渐起,竟是下定决心,一反常态的冷漠回绝道:“她能有什么事,呵,一定是为了出府做的苦肉计。”
说罢,便要装作视而不见,拂袖而去。
忽然,身后的丫鬟凄厉大喊起来,“夫人,您别吓奴婢啊,您醒醒……”
他的步子一顿,藏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微微闭上眼,眉头皱了又皱,终究是不忍心,折过头走向她。
一看她那副模样,贺兰朗立刻慌了,她今日未施粉黛,惨白的脸已经微微发青,双目紧阖眼睑乌黑,嘴唇不见一丝血色。尽管意识不清,眉头仍旧痛苦的紧皱,额上噙满汗珠,一双手尚按在心口处,艰难的喘息不止。
他不由分说将她抱起,冲一旁的仆役道:“快去宫里请太医,快去!”
怀中的女人轻飘飘的,瘦的好像只剩一把骨头,明明封后大典那日还没有这么憔悴。贺兰朗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印象里她一向健康得很,为何今日突然气息奄奄,病重至此?
太医从宫中快马加鞭赶来,诊脉时萧月眠已经转醒,此时心悸感消退,因为有蛊虫作祟,脉象看来也与常人无异,太医告诉贺兰朗,她只是气血亏虚,日后好好休养即可。
真的只是这样吗?贺兰朗看着萎靡如枯草般的她,始终不能放心。
又是针灸又是煮药,折腾到天黑,丫鬟端来饭菜,萧月眠却没胃口,贺兰朗坐在床边一匙一匙吹凉喂她,她只是摇摇头,沉默不语。
白瓷汤匙摔进碗里,贺兰朗面带愠色,“明月,你是想作践自己让我心软,放你进宫去见赵洹吗?”
他不知道蛊虫的存在,执拗的以为萧月眠是在和他作对,所以短短几日,将身体熬成现在的模样。
“我没有。”萧月眠淡淡吐出三个字,抬眸看他,“你执意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看她羸弱不堪的身体状况,贺兰朗无心再吵,话语一软,又哄她道:“我知道你自己在府上很孤单,过几日我让赵媗来陪你,你看行吗?”
见到赵媗,是不是就可以打探赵洹的近况了?
她黯淡无神的双眸多了些光彩,反问道:“真的吗?”
“只要你安心吃饭,好好休息,你放心,明日我就把她请到贺兰府。”贺兰朗保证道。
萧月眠从他手中夺过饭碗,虽然没胃口,但是为了见到赵媗,还是强迫自己一匙一匙大口的吞咽米饭,机械的像没有感情的木偶人。
一碗饭吃光了,她把饭碗放回贺兰朗手里,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着他,“明天一定要带赵媗过来。”
“好,你快躺下休息。”贺兰朗扶她躺回床上,“我等你睡熟再走,等你明早一觉睡醒,一定能见到赵媗。”
因为以见到赵媗为筹码,萧月眠出奇的听话,不多时便睡着了,贺兰朗起身为她掖好被角,余光扫到木架上放着的古籍,走上前借着月光翻阅了几本。
都是与蛊术有关的书,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莫非,是她在帮自己寻找解脱控制的法子?
翻书的手停在金蚕蛊那一页,萧月眠在上面做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号,贺兰朗仔细看过那几页,眉头越皱越紧。
许久,他才把书放回架子上,回到萧月眠床边。
熟睡的她无比娴静温和,一双弯眉如月,虽然虚弱憔悴,但是病容依旧是美的。
他坐在床边轻轻弯腰,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脸,想到他这辈子注定只能在她身边,不能进她心中,一时不免有些沮丧。
因为不许赵洹亲政,姑母准许他把奏折带回贺兰府批阅,想到书房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奏折,贺兰朗收了神,脚步轻轻离开卧房,在外面带上门,转身离去。八壹中文網
随着关门时一声轻微的响动,床上的萧月眠眼皮微动,旋即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