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半夜十一点了，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小漾躺在床上，眼睛一直大睁着，看着窗边陪护床上的许雀。
“许老师，你睡了吗？”
许雀一下惊醒，立马坐起来：“没呢，怎么了你需要什么？”
“没有许老师，我想和你聊聊天。”
许雀这才放下心，声音也柔了些：“好，你想和我说什么。”
小漾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然后才开口：“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在吵架，也知道他们准备离婚了。”
时间倒回到事发当晚，客厅内男女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胡妈甚至摔了花瓶。
“当初说的好好的，等到女儿高考后再离婚，她现在成绩也上去了，还说好开春一起去玩，你倒好，现在就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你要我现在怎么办？”
男人抓头发：“你以为我想吗？这是个意外，她现在要我领证，不然就打掉孩子，你要我怎么办？”
“那关我什么事儿？”
“行了！你别把你自己说得多清高似的，你和你那位不也天天见面嘛，别以为我不知道！”
女人一顿，又吼了一声：“可我们没你们不要脸！”
“够了！反正已经这样了，找个时间咱们去把事儿办了，反正女儿也快了，再瞒着就行了。”
没有人在说话，只剩下女人呜咽的哭泣声。
而书房里，小漾瘫坐在地上，死死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拿出那把刀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许雀声音也在发抖。
“太可惜了，在死之前还是没能看到向日葵海啊。”
小漾不再哭了，许雀也没哭，她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下，慢慢走到小漾身边，拍拍孩子，像哄小孩一般：“小漾乖，别想了，快睡吧。”
“许老师，谢谢你。”
在睡着之前，小漾只说了这么一句。
第二天余北跃带着早餐来看二人的时候，刘恩也来了，眼圈红红的。
几个人好久没聚在一起了，倒像之前那样开心地聊起来了，就连小漾都忍不住笑了笑。
她的笑容就在胡家父母出现的时候悄然消失。
许雀劝了劝，让一家三人坐下来聊，剩余几人退了出去。
刘恩去买水了，余北跃和许雀站在走廊。
“昨晚没睡好吧。”
“嗯还好，和小漾聊了聊。”
“她情绪怎么样？“
许雀叹了口气：“不好，父母的事对孩子打击太大了。“
余北跃回头看了眼病房，然后才道：“两位是离婚了吧。”
“你怎么知道？”
男生笑：“猜的，不相爱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嘁你还装什么深沉？”
许是低沉了太久，许雀一下轻松了不少，上手去拍了拍余北跃的肩膀。
“诶你……”
话还没完说完，病房里的人出来了，正好刘恩也回来了，胡妈便让刘恩进去陪陪小漾。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直接就给余北跃许雀鞠了一躬。
“二位这不合适。”余北跃伸手去拦。
“对啊胡爸爸胡妈妈，这不合适。”
胡妈又是清泪几行，抬头看着许雀：“许老师我们要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们小漾，我和她爸刚刚也和孩子说了，孩子怨我们恨我们也是应该的。”
旁边的胡爸跟着点头。
“这马上要过年了，我们家又出了这事，刚刚小漾说不愿意跟我们回去过年，我们也能理解，”女人抹了把泪水，接着说，“我们知道我们这个要求很过分，能不能请许老师帮我带一下小漾，这大过年的我真的不想她一个孤零零的……”
“这……”许雀有些犹豫。
胡爸赶紧追加：“我们会给小漾足够的费用，绝对不需要你花钱，就是现在我女儿对你特别依赖，也只相信你，所以……”
“不是钱的问题，是我担心我带不好小漾……”
胡爸看了看余北跃：“还有您男朋友在啊，听小漾你们俩都是她的老师，有你们俩我们就更放心了。”
“对啊，还有刘恩这孩子，你们一起……就当我帮我们这个忙好吗许老师？也拜托你们帮我劝劝我女儿，我们尽快把我们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回来接她。”
胡妈说得情真意切，让人难以拒绝。
许雀还是有点担心：“二位，其实他也不是我……”
余北跃上前一步，伸手轻搂住了女生，淡淡的：“好，临危受命，我们竭尽全力，主要是小漾这孩子我们也特别喜欢，希望二位早日处理好家事，尽量减少对孩子的伤害，毕竟……世界上有错误的婚姻，却没有错误的孩子。”
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是余北跃说出来的话。
许雀抬头看着男生，他的眼神熠熠，像泛着光。
等两人走了余北跃的手才放开，低声说了句抱歉。
“你……刚刚挺帅的，怎么说出那些话来的？”
他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是吗？我只是感同身受。”
“什么感同身受？”
“没什么，既然这样，今年过年咱就得带两个娃了。”余北跃不知为何苦笑了一下。
许雀现在反而坦然了，耸耸肩：“也不是不行，和你来个限定情侣也挺不错的。”
余北跃：“其实刚刚我是因为……”
“别解释，你话都说出口了，可别出尔反尔。”
余北跃实在说不赢，只能跟着她进了屋，头顶的朝阳升起来了，打在两人的背影上，金光闪闪，投射出一长一短的影子。
关于新年在哪里过这个问题，四个人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但现在什么事儿都是小漾优先，所以三人都等她拍板。
“我哪儿都不想去，没什么意思。”
众人沉默，刘恩笑呵呵打圆场：“没事儿，这不还有三天嘛才新年嘛，咱慢慢想嘛。”
小漾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反而另开话题：“刘恩，你考试的卷子带没带？咱们一起写下卷子吧。”
刘恩：“？？？不用认真吧，你还在医院。”
余北跃削苹果：“这时候不用顾学习，玩去吧。”
“是啊，我给你们开电视。”许雀站起来开电视。
刘恩看着这一幕，突然笑出了声。
众人：“？？？”
“不是，你不觉得我们四个现在真的很像一家四口嘛？谁给放个家有儿女应景？”
许雀噗嗤笑出声：“还真是。”
余北跃没来得及发表意见，来了个电话，他放下苹果出去了。
没接到两分钟就回来，接着削苹果。
“谁啊？”
“方雯思。”
听到这个名字，许雀倒是顿了顿，装作淡定：“找你干嘛？”
“找我带下麦麦，我说我不能再多一个孩子了，”他指了指看电视的两人，“这就已经两个娃了，再来就招架不住了。”
刘恩：“我马上就点播《家有儿女》。”
余北跃：“……”
不过许雀也想了个办法，“要不我问下潇潇吧，她好像蛮喜欢麦麦。”
“也行。”
说曹操曹操到，林潇潇在众人吃饭的时候打视频来了。
“雀！快看！我这儿好不好看？”
屏幕那边林潇潇在一条潺潺的小溪边，水流清澈，因为是冬日，水面还浮起了冰碴子，点点飘在水面像是晶莹剔透的冰糖，在小溪的旁边鹅卵石满地，木柴的篝火热烈，噼里啪啦地烤着一条肥美的鲜鱼，好似透过屏幕都能闻到香味。
林潇潇眼睛都要笑没了：“快看我这鱼，刚捞上来的，贼香，你闻闻你闻闻。”
“哈哈哈好了别闹了，知道你开心了，对了问你下，方雯思的麦麦你能带吗？”
“啊我也想带，可我现在在老家了啊，我老家真的贼好玩儿，我告诉你……”
女生的话题永远是无止境的，许雀就这么听着林潇潇叽里呱啦了半个小时，然后才挂了电话。
一直沉默的小漾这才开口，眼里也多了些期待，望着许雀：“许老师，我想去那儿过年，可以吗？”
许雀一愣，看了眼余北跃，后者表情轻柔，点了点头。
“好，小漾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谢谢许老师patrick。”
刘恩嚼着菜：“不如叫爸妈吧。”
雀跃：“……叫你个大头鬼！”
林潇潇的老家在汉城的临清县，车程五个小时，四人到达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九。
道路两旁张灯结彩，旗帜飞扬，远离城市的喧嚣，这里的喜庆与快乐尤为朴实，路过的小朋友拿着满袋的炮仗飞奔，乐得像天上的放飞的风筝。
几人到林潇潇家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沙尔也在，还乐悠悠地喝起了茶。
“你怎么在这儿？”
“废话，你们一个二个都走了，我一个人过年多没意思啊，我肯定要来啊。”
许雀诶嘿一声：“那你怎么比我们还早到啊？”
沙尔：“我开车来的啊，那叫一个日以继夜马不停蹄啊……”
众人：“……”
因为大部队人太多，林潇潇直接把人带到了林家的老房子，这里住着的就只剩林爷爷了，林爷爷一个人住久了，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热闹，也开心地不得了，几乎是热烈欢迎众人了。
这儿的活动很多，抓鱼烤鱼，摘橘子烤橘皮，就连后边那座矮矮的山几人都跑去爬了一天才结束。
家有儿女组一直都是抱团行动的，另外两位倒是会脱离大部队，一整天不见人。
等到大年三十那天，众人一致决定休息半天，然后下午去菜场买菜，帮着林爷爷一起做顿年夜饭。
山河历新装，锦绣又一程。
新年的意义对于每一个向往团圆的中国人，总是那么特殊又重要。
吃完饭众人聚在客厅，打牌的打牌，看春晚的看春晚，抢红包的抢红包。
许雀刚给胡妈拍了一张小漾的照片就来了电话，是许云开。
“喂。”
“喂，你这个死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一接起就是“暴风骤雨”，许雀把手机拿远了些：“老许同志，过新年呢，你注意点。”
那边才收敛了点，“臭丫头你就把你爸丢啦？过年也不回来，你干嘛呢？”
“少来，你现在肯定在局里值班呢，还说我，再说了我是有事儿，和我同学一起过年呢。”
“什么同学？男朋友吗？”老父亲很八卦。
许雀笑了笑，看了眼正在喝水的余北跃：“还不是呢，在追。”
那边啊一声，直接炸开了锅：“啊！哪个小子还要我女儿追啊？他几斤几两啊敢不接受我女儿？什么来路？”
“行了爸，我不说了啊，新年快乐。”
已经快到零点了，屋外的烟花声不绝于耳，余北跃喊了声：“许雀，快来看烟花。”
二楼，众人靠着栏杆，望向星蓝色的天空。
余北跃留了个位置，许雀站了过去。
就这个时刻，许雀突然觉得珍贵不已，拿什么都换不来的珍贵。
“余北跃，你不给家人打个电话吗？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家人？”
男生看着天空，然后才转头：“我没什么家人，爸妈离婚了。”
许雀愣住了，她好像听到自己心里也爆发出烟花爆炸般的声响。
“过年真好啊，许雀。”
“五！四！三……”
余北跃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
许雀对着手机说话，眼神却看着他。
“余北跃，新年快乐……”女生顿了顿，看到他眼眸里的星光，接着道。
“今年我也要继续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