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北跃的家已经一个多学期没人来了，再推开门，一股潮湿味道袭来，像是木头进了水，让人憋闷。
柳珠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头，大叫一声：“啊余北跃你家里是不是进水啦？”
许雀拍她：“别乱说！我们小余家里可干净啦，你说是吧？”
小姑娘像傻大姐扯着嘴巴笑，一脸傻样。
余北跃忍不住拍拍她：“行了你们去沙发上坐一下，我把香氛机打开，你们今晚睡次卧吧，我怕你们睡我的床不好。”
“好！怎么不好？哈哈哈哈许雀最喜欢睡你的床了是吧！”
“哈哈哈哈哈对啊对啊！”
两个喝醉的女生接近失控，又笑又闹还拍掌，就差没在沙发上蹦迪了。
余北跃：“……幸亏自己醒酒了。”
方雯思坚持要去朋友那儿，余北跃不好留她，本想发个信息问问安全，想了想还是算了。
其实他一直以为方雯思也只是把自己当作朋友，毕竟她从高中到大学，都交着男朋友谈着恋爱……
这次……估计是被李乔晖伤害了，所以才想起自己的吧。
余北跃打开了香氛机，想到这儿不住摇了摇头。
“来，你俩喝杯柠檬水，然后就去睡吧，那间房，床褥被套都是新的。”
余北跃指了指转角的房间，一回头却看见两个醉鬼如饿狼扑食一般，已经将一杯柠檬水喝光。
余北跃：“……”
许雀是被窗户亮如白纱的月光亮醒的，她头疼地要命，看了看身旁的柳珠，脑海里无数片段在闪现。
“哎呀这酒真是碰不得。”
她口渴得很，起来喝杯水，谁知道一出门就被吓一跳。
阳台上不知道是个什么，一团影子影影绰绰。
“你怎么醒了？”余北跃凑出头来，吓得许雀连忙捂住嘴巴，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
余北跃立马站起来，知道自己吓到人了，从沙发上拿了条毯子递给她。
“吓到了？”
许雀摇头，又看他坐的位置，是阳台那把奇形怪状的椅子，椅子边还有一本书。
“你居然还没睡觉？”许雀坐在他对面的木质躺椅上。
她实在不知道，这两把如此不搭的椅子是怎么放在一起的。
“太兴奋了，有点睡不着，给喝杯热牛奶吧，助眠。”
“谢谢。”许雀接过，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余北跃也在她对面坐下，看她喝了几口，笑了笑，然后拿起自己的书看起来。
“借着月光看书，你还真有意境。”
余北跃抬眼看她：“就是单纯不想浪费电。”
“哦。”
今晚的月盘又大又圆，像白玉一般光滑细腻，宁静的深夜时光，只有纯粹的月光与二人作伴。
“你冷吗？要不要进去睡？”余北跃问。
许雀摇头，躺在躺椅上晃起来：“你这躺椅挺舒服的啊，就是这风格嘛，跟你这房子风格太不搭了，就像老一辈的。”
余北跃看了眼那木质躺椅，淡淡的：“这是我妈放这儿的，我说什么都不要，她死活要放这儿，我把家里装修风格改了，她没法子，最后把这个躺椅留在这儿。”
“原来是这样。”许雀点点头，看他没有要接着说的意思，又自己开口，“我妈妈也爱捣腾这些，她没去世的时候就爱给家里各种电器编罩子，我家马桶垫都有碎花罩子，你说好玩不好玩？”
许雀忍不住笑出声，余北跃却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哎呀你别一副同情的样子看着我啊，我妈妈是个很乐观的人呢，即使得了病也笑嘻嘻的，直到最后时刻，化疗那么痛那么痛，我都没见她哭过，我妈妈笑起来可好看了。”
许雀说着妈妈就兴奋起来，多了许多平常少见的小动作，甚至还掏出手机给余北跃看。
“你看，我妈妈的照片，好看吧？”
照片中的女子穿着一件红白格子外套，头发是那时流行的中分卷发，笑起来和许雀一模一样。
余北跃笑，“嗯很好看，和你一样好看。”
“真好，她走了十几年了，我还是很想她。”
小姑娘低着头，看着那张照片不说话，无声的眼泪掉下来，在月光照耀下，变成了最漂亮的珍珠。
余北跃起身，把自己的椅子搬在她身边，然后也靠上去。
“你知道吗？我妈妈最常告诉我的一句话是‘我都是为了你好’”
许雀：“？”
“对了，还有一句‘我今晚不回家，你自己睡觉吧’”
许雀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又喝了一口牛奶。
“所以你妈妈真的很好。”
许雀点点头，知道原生家庭一直都是他心里的疤，也就不再深究，反而问他看的什么书。
“杨绛先生的《我们仨》。”
“我知道这个，要不你给我念念吧，我现在头晕看不了书。”
余北跃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翻开书本念起来。
“有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和種书一同散步，说说笑笑，走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他声音轻柔，像远方传来的海风，温和又宁静，许雀渐渐有些困了。
“我转侧了半夜等種书醒来，就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梦……”
余北跃顿住，却突然叫她的名字：“许雀，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我已经准备去国外留学了，学校还没定，但是在准备考试了，其实我从读大一时就有这个想法了，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还不知道怎么说……”
他捏了捏书页，有些紧张：“不瞒你说，我从没想过谈恋爱，也没想过我会喜欢上一个女生，我的打脸来得太快了，导致我一直都很紧张，也很害怕，如果说我去留学，我们又会分离，这对我们俩来说是好是坏，我……”
他转头，却发现旁边说好听书的小姑娘已经是酣然入梦了。
余北跃一下苦笑出来，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话，这姑娘居然又睡着了。
小区里的路灯因为晨跑的人亮起来，星子也开始为日出让道了。
天又要亮了。
话剧结束之后大家似乎都很忙，许雀忙着自己的实验，余北跃忙着自己的留学考试，两人即使见面也是众人聚在一起聚餐，但即使这样，大家一起欢乐畅快的时光也是弥足珍贵的，大家都很珍惜。
大三那一年，许雀回去陪着许云开过年，一个个给大家发了祝福语之后，直到十二点之后才收到余北跃的回复。
“新年快乐！小朋友收压岁钱！”
许雀点开红包，888，倒是很吉利的数字。
还没来得及回，那边又是一条视频，是余北跃自己阳台上的唯一一盆花，也是许雀那次去了之后买回来的。
美其名曰净化空气。
木槿花很漂亮，已经开出了小小的花骨朵。
许雀只发了四个字过去：“再接再厉！”
郑才格也发了消息过来，只有简简单单的新年快乐四个字。
许雀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了：“你也是。”
再点进郑才格的朋友圈，还是只有那一条关于萤火虫的，幽深的湖面上两只萤火虫扑腾着翅膀，往高空飞去。
许雀皱了下眉，但还是退了出来，不再胡思乱想。
很快到了最后一年，大四的时光是忙碌又充实的，上课毕业实习，每一个都很重要，就连林潇潇都收了心，投入正事中。
“姐妹们姐妹们，你们知道吗？隔壁那个方雯思被《极致强音》看上了！”田颜拿着手机喊。
许雀：“什么墙？”
林潇潇：“什么音？”
田颜：“……”
三人跨进实验室，今天实验室人不多，几人的任务也不重。
许雀穿上实验服，戴上手套，拿出几个培养基。
“就是最火的选秀节目啊，听说他们导演看了上学期方雯思那个话剧，觉得她很有潜力，直接跑来抢她了，在我们这站选拔赛中估计是直接晋级了。”
许雀和林潇潇都没接话，拿着滴管做实验。
“诶我听说她们比赛场地就在隔壁诶，咱们待会儿去看呗。”
许雀终于回话：“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情也这么感兴趣了？”
“我……我这不是消息通嘛，而且听说导演也看上余北跃了，还喊他也去面试一下呢，不过他好像没答应。”
林潇潇转过来：“余北跃去干嘛？当花瓶啊？”
“我也不知道，万一他真的去了呢，咱们去看看嘛。”
林潇潇转头问许雀：“对啊雀，你家老鱼最近在忙什么，开学这么久了都没见他出来露过面。”
许雀闭着嘴巴，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最后几个人还是去看了比赛，去的时候比赛进行到一半，选手们良莠不齐，甚至还有评委直接叫停，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还好方雯思出手挽救了局面，她还是那一首《失落沙洲》，直接收获了迄今为止全场最高分，晋级下一场比赛。
主持人拿着话筒上来采访，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方雯思拿着话筒，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我想说谢谢各位评委，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从来没想到我能来到这里……”
林潇潇实在忍不住，在许雀耳边：“真假！”
许雀点了点她，只听方雯思接着又说，“其实对于这个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接下来的比赛我会再接再厉，争取进到总决赛，在这里我还要再感谢一个人，那就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余北跃，是他一直给我信心，让我不惧艰难，谢谢他。”
话音刚落，在场观众都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开始起哄。
“嘿这人！怎么说谎都不打草稿的，老鱼什么时候成了陪在她身边的人了？”
许雀双手抱胸，直直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雀你别着急，这肯定是她乱说的。”
“没事儿，接着看。”许雀很淡定。
几人还真就在这里看完了比赛，最后结束的时候田颜吵着上厕所，让大家一起去。
这样的场合，女厕所肯定人满为患了。
林潇潇不去，在原地等着二人。
最近的厕所在场地南边的一幢教学楼，两人直奔而去。
谁知还没挨近厕所就听见某个空教室里有人在说话，声音大到回荡在空中。
是方雯思，许雀停住脚步。
“我在台上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怎么想？”
余北跃站在她对面，表情有些疲累：“方雯思，我真的不想和你纠结于这些，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所以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以后还会见我吗？”
余北跃今天收到方雯思的信息时还有点奇怪，她说的和生死诀别一样，实在很难不多想，他这才过来看一眼，谁知道她居然在参加比赛，还在台上说出那样模棱两可的话来。
“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还忙着呢。”
余北跃转身就走，却听她说：“你留学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准备的还可以。”
方雯思声音有些颤抖：“余北跃，你出国留学是因为我吗？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余北跃有些无奈：“不是，你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到你头上好吗？”
“那是为什么？你一去就四年啊！”
“总之没有你的原因就是了。”
在外面听着的许雀一动不动，神色有些僵。
田颜也面露尴尬：“许雀，余北跃要出国留学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许雀咬着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转身就走。
谁知她这么一走，却撞到了田颜，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田颜没忍住哎哟一声叫出来。
“谁在外面？”余北跃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