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干得漂亮。
却又恍惚听到陈沐熙说了句:“但我撑不了太久,嫂嫂,你要赶紧回来。”
这孩子。
你先得救,那你就先刻着呗。
等我回来再看也不迟啊。
我心里这么想着,身子却觉得越来越沉重。
到最后,归墟鱼虽然不敢靠近我们,但我感觉到姚远的力气明显不足,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三个人都会淹死在湖里。
所以我松手了。
姚远惊恐万分的看着我,朝我伸出手,我用力推了宋簪一把。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上岸,但水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只有成千上万的归墟鱼以火箭般的速度朝我游来。
我紧握着手心,想着等它们靠近再出手,但我或许是盯着它们看得太久的缘故,看着看着我眼就花了。
就好像朝我游来的,不再是归墟鱼。
而是我老公。
是的。
是我老公。
他奋力游向我,然后伸出手。
他离我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只要我把手伸出去,我就能抓到他。
但我在最后一刻清醒了。
不。
我老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绝对是归墟鱼变出来迷惑我的,我狠狠心,朝着我老公出手,他的身子立刻分崩离析。
归墟鱼群一下子就冲散了。
果真是归墟鱼的障眼法,而且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再往下沉,而是慢慢的浮出了水面。
甚至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牵引着我往岸边漂去。
很快我上了岸。
老家伙拍着手掌叫好:
“不愧是气运之女,你既已上岸,不妨跟我走。”
我问:
“去哪儿?”
我看不到他人,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响声,在指引着我前进的方向。
那是一条很长的堤岸,仿佛没有尽头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岸边的树一棵一棵的被我甩在身后,没有数有多少棵,但我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等我停下来转身回头去看时,眼前情景惊到我了。
我路过的,哪里是堤岸,分明就是一条漫无止境的墓道。
道路的两旁,没有树,只有墓。
一座座墓碑肃穆又悲凉,我立刻转过身来,望着我即将前往的地方,也全都是坟墓。
脚下,白骨累累。
怪不得这条路白的很不正常,原来这不是路原本的颜色,而是无数枯骨铺就而成。
我没有再往前,风也突然停住了,老家伙笑着问:
“怎么?这就吓住了?你怕了?”
不是怕。
是不知道尽头到底有什么。
我问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
老家伙哼哧:“你是问我这一刻想做什么?还是说我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前,究竟想做的是什么?”
我都想知道。
风,又吹了来。
他说:
“再往前走走,走走就到了。”
这一走,我腿都差点走断了。
这条路,真的没有尽头。
哪怕只是在梦里,这么远的一段路程走下来,我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在前头鼓励我:
“再坚持一下,你数十座墓碑的距离,就到了。”
我信他个鬼!
这个糟老头子真的是坏得很。
我起码数了几百座墓碑,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听到的不再是风声,而是铃铛声。
循声望去,风转了弯,吹向了一座古墓的入口。
但其实这条路,仍无尽头。
我进了古墓,里面有无数站着的阴兵,古墓入口虽小,但里面大到令人咂舌。
我被震惊到了,不由得问道:
“这是哪儿?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老家伙的声音,从离我最遥远却也最耀眼的那一副盔甲身上传来:
“你可听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点点头:“语文课本上的诗句,我自然学过。”
那副盔甲转向了我,里面空无一人,但声音仍旧从那儿传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课本上学到,不过区区七个字,你可知这七个字,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
我不知道会葬送多少人的性命。
我只是好奇:
“你把我引到这儿来,该不会是要给我讲一个战场上的故事吧?”
盔甲悬空朝我而来,他的声音也越发临近:
“你不想听听吗?”
我干脆利落的回答:
“不想,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故事,我可以从书本上,史书记载上,电视演绎上,甚至是在我自己的笔墨下得知,我又怎知你说的,不是在唬人?毕竟历史都可以编造。”
盔甲在前,我伸手去摸,厚厚一层灰。
他笑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手染万千鲜血,只为一人永生?”
一般来讲,反派讲故事,就代表着他要死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附和道:
“是死,不过是换一种死法。”
换一种死法?
什么鬼?
我正迷糊着,他又说:“当那些与你出身入死的兄弟一个个战死,当他们的亲人一个个老死,当你的敌人一代代消亡,这世上不再有人知道你的名字,听过你的故事,见过你年少轻狂时的模样,那你对世人而言,就已经死了。”
呵呵哒。
突然给我讲这些,我很不客气的问:
“你是想从我这儿博取同情?”
他笑了:
“非也,我只是想让自己再活过来,不仅仅是永生。”
我懂了。
“你想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听到你的故事,甚至让我见一见你年少轻狂时穿上盔甲在战场所向披靡的样子,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活着,在世人心中有名有姓有模有样的或者?”
我拍了拍盔甲,告诉他:
“你错了,百年之后,我会老,会死,会讲关于你的一切,全都随着那碗入喉的孟婆汤一起遗忘,到那时,你仍然不过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可怜虫罢了。”
盔甲转动着,墓室里所有的士兵像是全都朝我转了个方向一样,我看到他们的眼睛不知何时都已经睁开。
老家伙冷哼一声:
“假若永生于世的那个人,是你呢?”
我?
怎么可能?
我本想告诉他,我所求的,从来不是永生。但我却惊愕到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看到整个墓室里的士兵,都在同一时间齐刷刷朝我跪下。
当我回过神来时,悬空于我眼前的盔甲,已经穿在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