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1 / 1)

江南的秋天没有北方那般萧瑟,却透着一股凄凉。几场缠绵的秋雨勾得山里的天气逐渐阴冷,弯弯绕绕的小路上,传来阵阵湿哒哒的马蹄声。

程千灯起初根据弄墨和弄红的指示到了青龙山,进入青龙山后就发现了白无敌的暗号,这让一直挂念着他的程千灯见物如见人,心里因为牵挂和担心而紧绷的弦稍有松释。

“师父,我刚刚站在高处看过了,这青龙山少人居,这么晚了,都没有做饭的炊烟。我看,原来应该是某帮土匪的山头,后来被凤凰教占了。”程千灯在风口坐下,保护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湿冷的环境里生起来的火堆,防止被某一阵没有眼力见儿的风吹灭。

归一刀一手拿着一根木棍,木棍上各叉着一张玉米饼。玉米饼在火的烘烤下化开表层的冷皮,里面藏着的香味随着膨胀的体态散发出来,弥漫在山谷间。

程千灯搓搓手,等着师父烤好饼。归一刀不负众望,把那张熟得快的饼给了程千灯,另一张还继续在火上烤着。

“一会儿吃了饼,你就去找一找他们的住所,如果这里以前真是土匪的地界,那倒是好找。”归一刀边说话边重新从包袱里叉个饼出来,把这张饼送上火堆之后,包袱彻底瘪到了地上,出发时被干粮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袱,此刻就只是一块布了。

“师父,那你呢?”程千灯咽下不好嚼的饼,很是关心地问。

归一刀没有什么表情,冷冷的眼睛似是取暖一样一直注视着摇摆的火苗,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不管你遇到的是谢芳还是谁,他们都格外提防我,所以我不便靠近他们的住所。”

归一刀的眼神被火烤暖了,侧头看向还在嚼饼的程千灯,继续说,“你告诉我怎么和‘梅花三弄’另外两位取得联系,我与他们会合,等你寻好时机出来时,接应你和白无敌。”

程千灯刚好吃完饼,站起身来,将洒落在衣服上的饼渣抖掉,靠近师父坐着,轻声将弄墨弄红隐藏之地告诉归一刀。

“师父,我已经传信给他们你来了,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当我是你格外收的小徒弟。”

因为程千灯的起身,一阵凉风从风口袭来,险些将火苗呼灭,还好烤着的玉米饼给了火苗继续燃下去的动力。

归一刀听完后又递给程千灯一张饼,温言道,“再吃一个吧。”

程千灯知道自己要去救白无敌了,心里很是急切,有一个饼把肚子填个四五分饱也就够了,遂将归一刀的饼推回,笑着说,“师父,徒弟要去救人了,吃太饱反而行动受限,师父你自己多吃两个啊。”

说罢,程千灯跃身上马,朝着归一刀做了拜别的礼,腿一夹马肚子就消失在风口。

归一刀的眼神乘着并不怎么明亮的月色一直跟随着程千灯的身影,直至完全看不见,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哀伤的颜色。

不管这次遇到的是谁,归一刀都要对以前的事做一个了结。他看着程千灯安然无恙地长大,等救出她的心上人,便将程千灯从这些事情里摘出去,再也不要插手其中了。

做完这一切,归一刀,也就安心了。

白无敌又受了一天的鞭刑,从受刑的架子上解下来,他浑身没一块好肉。就连在砚山后背划的那条伤痕,在鞭痕的衬托下,如一个小可怜一样隐匿起来不敢显现。

林进看着手下将白无敌抬走,他拿一块上面的血迹仿佛洗不干净的发红的白布擦拭着鞭子,眼底的冷意目送白无敌离开。

白无敌被扔进了湿冷的地牢,他能活动的地方,只有半径不到一米的牢笼。这几日恰逢‘梅花毒’发作的日子,他为了隐藏身份,早早将香囊扔在路上,此刻只能凭毅力撑住身体内外的痛。

林进将鞭子擦拭完毕后,挂在放刑具的架子上,阔步去了赵肇的房间。

“道主,您找我?”林进见赵肇屋内的门大开,站在门外问。

“进来吧。”赵肇正在闭目养息,“还是没有公主的消息吗?”

林进轻轻叹气,回答,“没有。属下这几天特意派人去京城找了,想引公主来此,可是被派过去的人还未到京城。”

赵肇不由得怀疑,难道高看了公主对夫君的情义?他有些不耐烦地抱怨说,“这个小白脸被你抓来的时候不是留了一路的标记吗?会不会是他留错了,又或者是前几日下雨给冲没了?”

“属下看着他留了一路,手法高明,不像是可以轻易毁灭的。”林进如实回答。

就在两个人探讨公主为何还不来时,院子里就有下人禀报,“道主道主,抓到一个女贼!”

听到这句话,闭目养息的赵肇猛然睁大眼睛,和林进异口同声大呼,“公主!”

一刻钟前还被夜色笼罩着昏昏欲睡的宅子,现在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像是被人惊扰了好梦,门门院院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程千灯刚找到这个有模有样的宅子,看上去颇为气派,丝毫不像土匪住的地方,倒像是某个富贵人家的避暑山庄。她转了一圈,正打算飞到墙沿上好好侦察一番,就被几个伙计打着大灯笼给照下来了。

程千灯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儿,所以也没动手,乖乖被人绑进了前厅,不过大家看她是女人,都没好意思动手,任由她杵在中央做个显眼的存在。

“公主!”赵肇从前厅屏风后绕出来,显然刚刚他就躲在那里偷窥确认程千灯身份,确定是公主了,才一脸老泪纵横地‘迎接’。

程千灯第一次看见这个刀疤脸男人,虽然恐怖,可是并没有她原来想的那般嫌恶,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刀疤脸的迎接,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

“快给公主松绑!”赵肇给程千灯搬来椅子,好让她坐下休息。

程千灯不吃这套,板着脸问,“什么公主不公主,胡说八道!我来找我相公,你们抓我相公干嘛!”

065南宫铭

赵肇瞪了一眼林进,示意他解释。林进会意,向公主行竹朝拜见之礼,道歉说,“回殿下,是属下的不是,情急之下,竟然绑错了人。”

“胡说,男的女的都分不清?”程千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们一口一个公主,我是哪门子公主?”

赵肇见程千灯气急,一会儿必当得好好解释,所以示意屋里院内其他人都去休息,然后他低声下气地回答。“公主,这事说来话长,您先坐下,卑职给您倒杯茶。”

程千灯一副惊讶的样子,反问,“我,我真是公主?”

屋里的第三人林进轻声回答,“殿下,您就是我们的公主,竹朝公主啊!”

要是放在没有遇到白无敌的时候,程千灯现在绝对手忙脚乱,可是她不知不觉间被白无敌近墨者黑了,悟到了一些掩饰情绪的秘诀。

只见程千灯瞳孔放大,鼻翼收缩,伸出一根手指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张得圆圆的、要说话却因为震惊发不出声音来的嘴巴,另一只手扶着椅子的手柄撑住身体,好一派难以置信的模样。

赵肇还以为把程千灯吓坏了,端了热茶过来压惊,“公主,卑职知道您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您别急,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程千灯端着茶的手在颤抖,不过她并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了,此刻的情况就是说多错多,万一暴露了这一切她早就知道了,这些人肯定会怀疑到归一刀,那所有的计划都不能实施了。

赵肇言简意赅地讲述了这四十年里发生的事情,和归一刀所说大同小异,但是程千灯还是听出了不一样。

“您说,您是南宫十将之一,南宫铭?”程千灯已经添了三次茶,这会儿又把茶盏递出去,示意林进再添点儿。

可怜的林进,连个座位都没有,伺候完道主还要伺候公主。

“唉,往事如烟泪已断,惭愧啊惭愧,我配不上南宫这个姓氏。”赵肇摸摸脸上的疤痕,眼里似有不甘心的泪水。

程千灯对‘南宫铭’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归一刀的讲述中,最后保卫京城的就是南宫铭,不过对于这个将军最后的结局,归一刀没有说。现在程千灯从将军本人这里亲口得知了真相,心里多少还是被触动了。

少年将军,骁勇善战。却生不逢时,国破家亡。只好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只求有一日能实现复国大业,为其祖辈正名,重现当年辉煌。

林进将茶放到程千灯手边的桌子上,程千灯一动不动眼神发愣,林进也不敢打扰,默默退到赵肇身后。

没想到同一件事,不同的人讲出来,有不同的感受。归一刀的讲述悲壮惨烈,让程千灯有一种大义凛然的敬佩感,也让程千灯知道自己的渺小,放下对过去的执念,要永远朝前看。

可是赵肇诉说完他自己的经历后,程千灯只觉得胸口淤着一口血,原来过去是如此的屈辱与不堪。曾经忠君爱国的臣子,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

‘天化二十一年’这个只存在于大家口中的年份,程千灯以前是完全不知道这几个字的分量的,可是当赵肇告诉他那一年凤凰教死了数千人的时候,程千灯只觉得全身血液凝固,有那么一瞬间喘不上气来。

没错,死的这些人,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她的子民,是为了她所代表的王朝浴血奋战的子民。可她呢,她的父亲太子呢,她的师父归一刀呢,他们在哪里?

这些仇恨,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没有被全心触动过,或许她真的就放下了。但是现在,这么多人为了复国而死,程千灯能放下她自己的仇恨,却放不下这么多条生命的仇恨。

赵肇看程千灯已经被他打动,心下暗喜,计划成功了一半。他用极其悲伤的语调说,“公主,卑职这次派林进到京城寻你,为的,也是给这些死去的无辜百姓报仇。”

沉浸在压抑的心情里出不来的程千灯被这句话扯回现实,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总感觉赵肇寻她的目的没有替这些人报仇这么简单。毕竟赵澜的疯还有她亲生父母已经程母的死,都警示程千灯要提防凤凰教。

“找到我就能报仇了吗?”程千灯反应过来后,倒是要看看赵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肇不急不慢,慢条斯理地回说,“‘天化二十一年’后,凤凰教分崩离析,我和教主一直在寻找公主您的下落,待找到您之后,立马号令天下凤凰教教员聚集,我们浩浩荡荡打进京城去,杀齐皇帝,复国!”

程千灯刚升起的怜悯心即刻被赵肇这一番话激起的怒火取代,这些话换言之,就是‘挟公主以令诸侯’。赵肇和教主一直在找她,可是十五年前教主就杀了程母,这么些年顺藤摸瓜稍微一查不就知道她在何处了吗,会至于到现在才找到她吗?

所以这一切,都是赵肇在为实现他或者教主谢芳的某种目的而编造的谎言。只不过令程千灯无比痛心的是天化二十一年丧生的数千条无辜的生命。

既然知道赵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接下来就是演戏,来此一趟可不真是听故事来的,是救人来的。

“老将军,您说的我都明白,不过能不能让我先见一见我相公,他和这些事无关,还请你们放他一马。”

“无关?”赵肇略显失态,但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只不过却是一副审问的目光看着程千灯,“我听林进说,殿下您之前在宫门司任职,那殿下可曾听说过赵澜这个名字啊?”

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呢,这是要算旧账了。程千灯毫不畏惧地迎上赵肇的审视,黑黑的眼球滴溜溜转着,显示出不明真相的无辜,“认识,他也是凤凰教?”

赵肇恨不得拍后脑勺,他差点就说漏了。虽然赵澜已经被朝廷控制,但看程千灯的语气,赵肇猜应该是没有将赵澜的事情宣之于众,也就说明京城的暗探暂时没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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