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陈旧袈裟的老僧在树下的篝火旁打坐念经，一个头戴逍遥巾的年轻人轻摇折扇快步走来，嘴里高声吟诵：“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到了篝火旁，收起折扇，盘腿坐下，拿出一个烤饼在火边烤热。一会后，香气飘出，对面老僧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年轻人看向老僧问道：“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淡淡回答：“贫僧法号空虚”“空虚大师，你几日没吃东西了？”
“一日而已”“是否过午不食？”
“施主为何半夜行路？要去往何处？”
老僧并未答话而是问道。年轻人把烤饼翻了个面回答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山路崎岖，又是夜深露重，不便赶路。”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在下先才见此处有火光闪烁，又怕是山精鬼魅诱人把戏，便朗声诵读《正气歌》为自己壮胆。想那浩然正气，定是不敢有邪祟肥胆。”
“施主，这笑话不好笑。如此夜色，健步如飞不打灯，草盛露重不见履湿尘染，翻手即是烤饼，莫不是芥子须弥。恕贫僧眼拙，竟看不出施主是人是妖还是仙。”
老僧答道折扇男子示意老僧吃烤饼，老僧微微犹豫，还是接过，即使饿极，倒也吃得不快。“你我相遇于此，即是缘。大师，你觉得我说的对吗？那故意的算不算缘？佛门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因果一说。今日你吃我一饼，来日又有何果？是因果之说太大，还是愚弄世人的说法？反正人生苦短，不过几十载尔，还不清楚是哪一种就又要等下辈子重头来过。道家曾有人言：修身养命之法，虽不断如线，继之佛法浸入中土，以寂灭为乐，然指断臂，去本益甚，则吾大道之学，愈不明矣。大师你怎么看？”
看着老僧吃烤饼，折扇男子幽幽问道。老僧却是问道：“烤饼还剩一半，剩下半块，要不…你吃。”
折扇男子听闻，开怀大笑：“大师真是有趣的。”
又接着说道：“天幕关闭，百姓苦难，而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有好有坏。天纵之才也是断了举形升虚的上士之路，先死后蜕的下士，那种靠舔上去的就不提了。总而言之，不用受那高高在上满嘴仁义道德定义的狗屁规矩，虽然路窄了，逍遥不是。仙人，登虚蹑景，云舆霓盖，餐朝霞之沆瀣，吸玄黄之醇精，饮则玉醴金浆，食则翠芝朱英，居则瑶堂瑰室，行则逍遥太清。哈哈…就是这群仙人！他们看不到羁人寒起，听不到寡妇夜哭。还是看到听到也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一句前世孽重或者来生福报。有那庙堂之上肱股之臣大赞如此盛世，国泰民安！这世道！呵呵…世道不好，有朱门酒肉臭。世道好，也是路有冻死骨。以为的世道好不是所有人都好。所以这世道！就不曾好过。哈哈哈…”折扇男子向后倒去，躺在地上，好似癫狂一般大笑不止，泪流满面。老僧一声长叹口诵佛号，对折扇男子的这番言论就一直听着不予置评，只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些许天机，在古井不波的心境里泛起了涟漪。集市的算命摊前，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包，桌子后的黄卿靠着椅背，脸上敷着一片片切好的胡瓜。一个背负药箱的郎中驻足观望，只见黄卿坐直用衣袖擦了擦脸颊之后跳上桌子，盘腿而坐。高声说道：“各位，小道近来夜观星象，得知这锦官城内痔瘘泛滥。没办法小道我心善，不忍诸位受此病痛折磨，所以，小道亏本从各地购得各种珍惜药材，配以独门秘方，保管是药到病除。有内服、外敷。配合使用，效果更佳。”
此话一出，反而闹市里却无人上前。黄卿跳下桌子，敛衽正冠背负双手，语气诚恳的说道：“我黄卿，周游天下，从来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一副药只收五十文。”
随后抬手发誓：“贫道若有一句假话，阿黄此生孤独终老，断子绝孙。”
众人听闻一头雾水，人群中一位邋遢汉子走向前来，嘿嘿一笑开口说道：“道长的为人和口碑，我是相信的。我二婶家猫的男主人的侄子得痔多年，内服外敷我各要一副。”
人群中有人哈哈大笑，调侃邋遢汉子那猫主人的侄子是不是正在买药呀。邋遢汉子略微尴尬，嘿嘿笑着。看到有人打样，又有人买药，反正就是各种理由，就是不说是自己用，毕竟嘴里长了个泡的这种病，有些难以启齿。短短一刻钟，药已售罄。黄卿只得让他们明日赶早。待众人散去后，黄卿散步到朱屠夫的肉摊，黄卿开门见山，让他明日帮他留一个猪小肚，自会有人来取，朱屠夫语气客气，满嘴答应。黄卿也不停留，转身回走。算命摊前，一个年老色衰却满脸脂粉的妇人左顾右盼。见黄卿回来，手拈丝巾，拖着长音说道：“小黄道长，让人好等。听闻小黄道长自诩神算，短短时日就在锦官城内声名鹊起，奴家平日里忙于娇韵阁大小琐事深居简出，还都有耳闻。”
黄卿听出这人是娇韵阁的老鸨。娇韵阁虽是青楼，但青楼也分三六九等，无论官营还是民营，只要叫得上院、馆、阁的，那都是第一等的青楼，也称书寓。这种青楼的女子被称为先生、书史或词史等，琴棋书画技艺精湛，打的是‘卖艺不卖身’的幌子，专门接待文人雅士还得是不差钱的。老鸨平日里迎来送往，笑脸相迎，时日一长内心失衡，对待平常百姓难免话里话外带着显摆。“原来是娇韵阁的大先生，失敬失敬。”
黄卿抱拳回答，而后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大先生来此有何贵干？”
老鸨原本还想在装上一会，可眼前之人和那群文人一般，言语客气但能感觉得出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顿感无趣，却也没了轻视之心。看看左右，皱眉轻声问道：“黄道长，你可会驱邪抓鬼？”
“那是当然！小道精通符箓之术，斩妖伏魔，驱邪抓鬼乃家常便饭。”
黄卿诚恳说完见老鸨怀疑目光，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嘴唇微动默念咒语，最后大喝一声——敕！符纸燃烧起来。手指一松，符纸向上飞去，很快化为灰烬。“雕虫小技，让大先生见笑。”
老鸨看到这一手，心里暗喜，果然是没找错人。便拿出一腚银子，语气客气：“实不相瞒，最近娇韵阁闹鬼，还请道长出手相助。”
青楼老鸨爱财如命，一下子拿出十辆银腚，闹鬼一事断然不简单。老鸨几句言语，只知来意不明其中蹊跷。黄卿把银腚向外推了推“大先生，还是请回吧。”
见此情形，老鸨顿时黑脸，黄卿直言不讳：“青羊肆就在锦官城内，大先生应该是找过他们了，今日大先生来此，说明闹鬼一事没能解决，可能青城山也是请过了，最后才马当活马医。不过大先生，病急才乱投医呀，你既然都找到一个算命的了，我猜闹鬼这事不仅没解决而且还越闹越大了吧。恕我直言，十两…不够！”
老鸨几次想要说话，都被黄卿的话给噎住，硬是憋得满脸通红，而眼前之人又当面说出她的窘境，使得她恼羞成怒，收起银腚愤然转身，骂骂咧咧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