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誉衡从不失信于女人。赌局散后,立即去找了李经理交代关于奕霜霏工作转正的事情。
李经理也算是个人精,谁都不轻易得罪,当场就满口答应下来,还强调只是小事一桩。可一背过身去,就偷偷把消息告诉给了大少爷。
“提前让她转正?”裴谨初一头雾水,“为什么?”
李经理遂将裴誉衡约战刘家少爷、奕霜霏主动请缨相助的事详细叙述了一遍。
裴谨初静静听着,神情严肃。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奕霜霏,总是怀着一种莫名的防备。就感觉她执意要来赌场工作,肯定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似的。
李经理又开始施展他察言观色的看家本事:“大少爷,您要是觉得不合适,我现在就去找借口回了二少爷?”
“不必了,转就转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裴谨初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他堂堂一个裴家二少爷,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岂非很没有面子。到时候又得来找我扯皮。”
“是是是,还是大少爷考虑得周全。”李经理谄媚着。
裴谨初摊开手掌,用右手拇指和中指扶了扶眼镜的两框,继续叮嘱道:“总之你替我盯紧点,以后他们若是再有什么异动,立即向我报告。”
李经理又趁机表了一回忠心,再才慢慢退出去。
美乐天营业至凌晨一点才打烊,所以奕霜霏如果上夜班的话,收工时间就会非常晚,得苦捱到午夜12点。寂寥的街道,她只能一个人孤单行走。
上得山多终遇虎;夜路走多了,也总会撞见鬼。这天晚上她运气不好,就撞了一回“鬼”。
当时奕霜霏正专心想着如何与二少爷再拉近关系,完全没注意到前方一名醉汉歪歪扭扭地朝自己过来了。
“咦,小姑娘,”醉汉挡住她的去路,“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是要去哪儿啊?”他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
奕霜霏一愣,抬头瞟了他一眼,满身酒气简直臭气熏天。遂往旁边挪了一步,想直接越过他。
岂料醉汉也往同方向挪了一步,依旧挡在她身前。“别急着走呀。相逢不如偶遇,不如……跟哥哥我回家吧。”说完,竟直接动手开始抓她的胳膊。
奕霜霏边挣扎反抗边呼喊:“放开我!来人啊!”可现在时间实在是太晚了,整条街上都看不见人。没有谁可以赶来救她。
眼见力敌不过,奕霜霏只能赌上一赌,急中生智对醉汉说:“大哥,你那酒……能给我尝一口吗?”
醉汉笑了起来:“你……也想喝?行啊,来。”便把酒瓶递了过来。
奕霜霏假笑着接过酒瓶,趁其不备,直接抡起瓶子就朝醉汉头上狠狠砸了过去。
“啊——!”醉汉立即用一只手捂住脑袋,弯下腰,显出痛苦的模样。但奕霜霏还觉得不够,于是又用两只手握住瓶口,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砸下去。
“砰”一声,酒瓶碎了。鲜血从醉汉的前额流了下来。他两只手捂住脑袋,慢慢瘫倒在地上。
奕霜霏扔掉碎酒瓶,赶紧转身逃跑。跑出好远才发现自己左手生疼。低头一看,虎口处竟在流血——不知什么时候被酒瓶划破了。但此刻已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先回家再包扎了。
次日,她不得不带伤坚持上班。不过手裹着纱布,不方便洗牌发牌,所以只能坐进吧台里为客人兑换筹码。李经理觉得这大小也算件事,因此亦禀报给了大少爷。
裴谨初听闻,顿感几分自责。一个女孩子那么晚回家,明显存在安全隐患哪。自己为何没能事先考虑周全呢。
他虽然对这个女人保有一定戒心,觉得她动机不纯,但公事还是应当公办。于是当即决定:奕霜霏以后不用再倒夜班了——每晚八点即能准时回家。
当李经理把这个好消息转达给奕霜霏,她亦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这次还能因祸得福。看来大少爷确实是个开明守礼、正直和善的良心老板。
可巧,晚上八时许,裴誉衡回了赌场。瞧见奕霜霏手上缠着纱布,便上前询问。得知来龙去脉后,也十分赞成大哥的公正决定。
不过,他并不允许奕霜霏此时回家,反而要拉着她去一楼跳舞。嘴里还振振有词道:“我是有正经事找你商量的,你不是从今天起就可以8:00下班了吗?现在已经8点了呀。”
“二少爷,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讲吗?”奕霜霏举起自己受伤的左手,“我这个样子,跳舞?不太方便吧。”
裴誉衡很是不以为然:“哪里不方便了?跳舞嘛,用脚跳又不用手跳,有什么关系。快去把马甲脱了,换一身裙子来。”
奕霜霏拗不过,又不愿白白放弃与之近身接触的机会,只得妥协去更衣室换了自己的便服。
美乐天一楼的夜总会,生意一直很好。裴誉衡经常也会带朋友过来消遣。但他自己却甚少请这里的舞小姐跳舞。因为裴谨初总是告诫他,不要与自己的员工走得太近。毕竟将来的裴家二少奶奶,绝对不可能出自这里。
所以,当裴誉衡拉着奕霜霏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时,大部分舞小姐和服务生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向他们。
“那不是咱家二少爷吗?今天的西装好花哨哦。真是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帅!”
“和他一起跳舞的是谁呀?没见过呢,怎么手上还缠着纱布啊?”
“不认识。但瞧那穿着打扮,估计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就是咱们楼上赌场,新来的那个女荷官嘛。”
“什么?一个姑娘家家的去赌钱,那不是比咱们还不正经?”
……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自然是传不到他二人耳中。
炫目闪灯下,裴誉衡轻轻搂着奕霜霏,让彼此身体留有一个以示尊重的安全距离。一曲作罢,他却显出几分遗憾来:“我以为你不会跳洋人的这种舞呢,还打算亲自教你来着。没想到……呵,真让人意外啊。”
奕霜霏违心致歉:“那不好意思了。我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学了西洋舞,令二少爷失望了。”
裴誉衡并不介意她呛自己,又笑着问:“那除了赌术、西洋舞,你还会什么?”
“我还会很多东西呀。”
“比如呢?”
奕霜霏眼光灵动:“你以后慢慢就会知道了。”
她明白,像这种有钱公子哥,平时身边肯定围满了莺莺燕燕,极力讨好。她如果也和别人一样百般献媚,是很难脱颖而出的。所以干脆反其道而为之,就不顺着他。
这招果然有效。
裴誉衡得到一个故意吊人胃口的答案,一点儿不生气。只笑笑,随后低下头,贴近她耳边悄悄问:“你手速这么快,那你能不能偷偷把一块丝帕塞进别人的西装口袋里,而不被察觉?”
奕霜霏愣了一下,抬眼望向他:“这就是你要和我商量的正经事?你又想搞什么鬼?”
“先告诉我,做不做得到?”
“那你先告诉我,这次又想整谁?”
裴誉衡拿她没办法。自己在这丫头面前,好像总是耍不出老板应有的权威。他想了想,只好实话实说:“呃……是我哥。”
“大少爷!?”奕霜霏几乎喊出来。
“嘘……”裴誉衡立即捂住她的嘴,“你别叫啊!被别人听见了。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他好。那可是我亲哥,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怎么会害他呢?”
奕霜霏蹙着眉,将信将疑,明显不太相信这套说辞。
裴誉衡只得俯首,小声将自己的全部计划和盘托出。
说完后,又问:“怎么样?你看我做这些事情,是不是用心良苦?”他再次强调自己的立场。
奕霜霏却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明天大少爷生日?生日……你就这样捉弄他?”
“怎么能叫作弄呢?我这明明是救他于水深火热好不好。”裴誉衡急忙替自己辩解。“再说了,搞这点小动作算什么啊?你是不知道去年他生日,我对他做过什么。”
谈起这个,他不禁陷入了回想,还忍不住偷偷窃笑起来。
“去年……你把你大哥怎么啦?”
裴誉衡缓缓收起笑容,显出一丝尴尬:“呃……这个么……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奕霜霏嘟起嘴,一副“有啥了不起,咱不稀罕”的表情。而后又耷拉下眼帘,在心中暗自盘算:这事若答应了,固然可以讨好二少爷;但若一旦暴露,会不会又因此得罪大少爷?她很是犹豫不决。
裴誉衡见其迟迟不肯表态,便继续鼓动:“别多想了,就再帮我一次。也算是间接帮了我大哥。信我!”
“那好吧。”奕霜霏最终妥协,点了点头。“但是你得向我保证,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出卖我。否则大少爷一定会把我开除的。”
裴誉衡狡黠地笑笑:“我懂。不论事情成败与否,都与你没有任何干系。安心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
“不过……”裴誉衡望了望她手上缠着的纱布,“你这左手受伤了,只剩下右手,也可以吗?”
奕霜霏瞟了他一眼,颇为不屑:“不就是偷偷塞一块丝帕嘛,即使用这只受伤的左手,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直接带着丝帕来找你,你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哦。事成之后,我请你到三楼去吃大餐。”
奕霜霏调皮地眯起眼睛:“不管我点什么菜都可以吗?”
裴誉衡的喜悦溢于言表,十分豪气地答:“拿最贵的菜单,任你点。”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共舞。
如此亲近的距离,奕霜霏才得以将二少爷的相貌仔细端详清楚:浓眉大眼,英气逼人,一笑起来还有些痞帅痞帅的。阳光热情又活泼开朗,跟谁都自来熟。
真有趣呀,明明是俩亲兄弟,可二人的性格、气质为什么会相差这么多呢。
两人在舞场里持续跳了七八首曲子,谈笑风生又默契十足,完全不像是刚刚才认识了几天的人。直至奕霜霏说自己实在是累了,裴誉衡才肯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