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你怎么了?”奕霜霏见裴谨初脸色极不自然,担心是否是自己讲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试探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不足为信?”
“啊?……哦,没有。”裴谨初立即否认。随后又左顾右盼地试探着问:“那……那你之前……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奕霜霏忽然神色黯淡下来,想了想,答:“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此话怎讲?”
她缓缓坐回到椅子上,眸光悠远,似陷入了前尘旧梦:“大少爷,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就是因为小时候我刚生下来,大家看见了我右肩上这个胎记,瞬间联想到村里的另外一个男孩子,左肩长着与我对称的胎记。于是乎,长辈们当即为我们定了娃娃亲,还说我们是上天注定的。给我取名‘奕霜霏’,就是在寓意‘比翼双飞’。只可惜……”
她苦笑一下:“唉,也不知道是他命不好,还是我命不好。总之人算不如天算。那个孩子……二十年前就出意外死了。”
死了?
裴谨初又是一惊。
“出事那年,他才只有5岁。若是活到现在,应该刚好与大少爷你一般年纪,风华正茂。”
和我一般年纪?裴谨初暗暗攥紧了拳头。一时间脑中接收了太多太多的信息,一团乱麻,完全理不出头绪。
一个与他长着类似胎记、而又年纪相仿的男孩,在二十年前死了?
这仅仅是纯粹的巧合吗?
他努力控制着情绪,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至太过失态:“那他……他是……怎么死的?”
奕霜霏顿了顿,抬起头来,面色疑惑:“大少爷这会儿怎么对我的这些陈年旧事,这么感兴趣了?”
“我……”裴谨初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我可以不回答吗?”奕霜霏不给他时间编述理由。“这些个伤心过往,我真的不想再提了。烦请大少爷体谅。”
“哦……对不起。”裴谨初尴尬地连连致歉:“是我唐突了,我不该问的。”
“没事。”奕霜霏笑笑。
裴谨初低下头,心思沉重。两人默然了一阵。
“大少爷,如果再没有其它问题要问的话,我就回去工作了。”
“呃……好,你去吧。”裴谨初思绪纷乱得都快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奕霜霏行了一个点头礼,退出办公室。
只剩下裴谨初一个人呆在那儿,试图努力去理解消化这一浪又一浪、层层叠叠的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那个二十年前死掉的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想了解关于他的更多信息。无奈,奕霜霏一句都不肯多讲。
当晚回到家,裴谨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孩子的影子仍像幽灵一般萦绕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令其无比纠结。此事若不弄个清楚明白,他恐怕会一直寝食难安。
于是第二天,他当机立断去找了私家侦探。知情人既然不肯吐露消息,那就自己着手调查吧。
他记得奕霜霏的老家是竹南县。那孩子与她定过娃娃亲,则必定也是竹南县人士。去那里查探,定然能有所斩获。
***
奕霜霏连续两晚都没有睡好,脑中老是不自觉浮现被裴誉衡按压在墙上的情形。甚至连做梦,都会梦到自己又被困在了408号房。
可见对于被强夺初吻这件事,她是多么地难以释怀。
这天中午,她刚刚在三楼餐厅弹完钢琴,回到二楼更衣室,正准备换上荷官工作服去赌台边候场。不料裴誉衡竟然跟了进来。
“劳烦二少爷先出去一下,”奕霜霏板着脸,“我要换衣服。”
裴誉衡笑笑,不仅没有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更衣室的门。
“你……你又想干什么?”奕霜霏宛若一只惊弓之鸟。立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且双手作防御姿态。
“别误会。”裴誉衡赶紧做出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并解释着:“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而已。”
奕霜霏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几秒,而后扭过脸去,不忿地问:“那你关门干嘛?”
“我好歹也是堂堂的裴家二少爷啊,”裴誉衡倒委屈,“我现在拉下脸来,诚心诚意地跟你说对不起,肯定不能被别人听见啊。否则,我多没面子呀。你说我是不是得找一个安静的、没有外人的地方?”
奕霜霏依旧扭着脸,只听,不言语。
裴誉衡慢慢走到她跟前:“前天……”他似难以启齿,“前天跟你开了一个小玩笑,可能确实有点过分了。但真的只是一个玩笑而已,我没想要怎么样的。昨天我已经在家反省一整天了,很诚恳地反省。所以请你……千万不要误会,也尽量不要放在心上。昨天大哥都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了,我也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吧。”
“说得倒轻巧。”奕霜霏嫌弃地斜了他一眼,“你大哥不仅骂了你,也还骂了我呢。哼,凭白无故的,被你连累一通。”
这时两个服务生推门进来,裴誉衡立即呵斥他们:“出去出去!”
“对不起,二少爷。对不起。”两人吓得赶紧退了出去。
“那……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嘛?”裴誉衡继续乞求着。
奕霜霏垂下眼帘,暗中盘算。
其实二少爷这般放下身段,低声下气来主动道歉,她心间怨气已然消散。
反正亲都被亲了,错失的东西也没法找补回来。但若是能借此契机,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自己就不算太亏。
打定主意,便假装大度道:“这样吧,我平时喜欢听些八卦。你要是肯告诉我一个秘密,我就当这件事过去了。”
“秘密?什么秘密?”
奕霜霏狡黠地转了转眼睛,暗示道:“随便。关于你的,或者……你家里人的都可以。比如生活中的小癖好啊、生意上的小麻烦啊,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不为人知的,我觉得好玩又有趣,你就算过关了。”
“癖好嘛,”裴誉衡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家里人好像都挺正常的,没什么稀奇古怪的癖好。至于生意上的麻烦……最近倒是确实有一个。”
奕霜霏马上竖起耳朵:“讲来听听啊。”
“都是商行那边的事……”
原来,裴家的生意不只是美乐天,他们还有一家经营高端货品的商行:丝绸、名贵烟酒、进口化妆品等等。由裴老爷子亲自坐镇,小舅子邵齐家从旁协助。
不过这个小舅子向来眼高手低,做事毛糙。前段时间一不小心,就把一批稀有香料浸了水。虽说已经重新晾干,但是香味却大不如前,卖不出好价钱了。只能亏本贱卖。
可舅舅却还想着以次充好,希望蒙混过关……
裴誉衡饶有兴致地说着,奕霜霏饶有兴致地听。
赶巧,裴谨初的办公室也在二楼,这会儿他刚好出来有点事。瞧见两个服务生愣愣地杵在更衣室门口,既不进去也不离开。
他觉得奇怪,遂走过去问:“你们两个站这儿干嘛?”
“大少爷。”两服务生吓了一跳。赶忙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里边……二少爷……不让我们进去。”
裴谨初面带疑惑:“誉衡?他在更衣室里做什么?”
其中一个唯唯诺诺地答:“不只二少爷。还有……还有奕霜霏也在里面。”
奕霜霏?
裴谨初心头一紧,即刻将二人打发走:“你们别站这儿了,先去找别的事做。”
待服务生离开,他赶紧走到门前俯耳倾听了几句。好巧不巧的,恰恰听到裴誉衡告诉奕霜霏香料的事情。
这混小子,就不干一件靠谱的事儿!
他抬手敲了敲门。
“又是谁呀?!”裴誉衡极不耐烦,“说了待会儿再进来,听不懂啊!”
房门打开,裴谨初出现在门口。
“大……大哥?”
裴谨初走到弟弟面前,毫不废话直切主题:“你知道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吗?那全部属于商业机密,不可以随便泄露给外人的。”
糟糕,被听到了。
“告诉她……应该没关系吧。她又不买咱家东西。”裴誉衡强行辩解。
但大哥表情格外严肃。他也只得收起尴尬的笑容。
奕霜霏昨日刚被大少爷警告过,这会儿为免再次波及到自己,连连后退。站得远远的,低头不语。
“你不学着经营管理家里的生意,我不强求。但至少请你不要帮倒忙,免得越搞越乱。”
“没那么严重吧。”裴誉衡像个耍赖的孩子,“我就随便聊聊,她就当个笑话听听。哪会有什么事儿啊?”
裴谨初盯着他,不说话。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这就到楼上查账去。”裴誉衡无奈,只好灰溜溜逃出去。
窜到门口,还不忘回头调皮地冲奕霜霏摆摆手,以示“拜拜”。
奕霜霏自知处境窘迫,但还是努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满脸写着“不关我事,我是无辜的”。
她原以为大少爷会像昨天一样,又把自己狠狠训斥一顿。毕竟不是初犯了,属于屡教不改。
岂料裴谨初竟然没发脾气,仅和声嘱咐了一句:“做好你份内的工作,其它不相干的事情,尽量少去打听。”随后转身出了更衣室。
这么简单就过关了?大少爷一夜之间骤然转变,不再怀疑自己处心积虑、图谋不轨了?
奕霜霏感到莫名奇妙。
本来前两天,两位少爷还相继弄得她极度郁闷。可是今天,一个跑来主动道歉,一个温和不计前嫌。
她还什么都没干,与两位少爷的关系,竟就在不知不觉中神奇地修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