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凛冽,一粒粒晶莹的霰子从天上飘落,在外闲逛的行人们拢紧衣袖,叫嚷着“下霰子了,马上就要下雪了”,便步履匆匆地往家里赶。
立于瑞亲王府外等消息的苏荷,不断地搓动双手,呵着气,期盼早些搬到救兵。
瑞亲王府的大门嘎吱一下开了,门子传话道:“苏五娘,王爷和谢典军不在府上,请回吧。”
“那他们去哪里了?”苏荷焦灼地问。
“王爷的去向,我们这些人岂敢打听?”
是门子见苏荷无权无势懒得传话,还是王爷和谢玉衡真的不在府里?她猜不透,又不想白跑一趟,便悄然拿出一块碎银,压低声音道:“郎君,看您面善,定是个好人。不瞒您说,我找王爷和谢典军真是有人命关天的急事,耽误不得。既是王爷和谢典军不在府里,那他们到底在哪儿,望郎君给我指条明路。”
“王爷带着谢典军一早就去大长公主府了,连午饭都不曾回府吃。我也说不准他们是还在大长公主府待着,或是去别的地方了。”门子收了银子,才面带笑意吐露消息。
大长公主还在病中,瑞亲王为人侄子去看望,倒也合情合理。只是,苏荷晓得大长公主喜怒无常,连对熟人穆与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那她这个陌生人眼巴巴地去求人,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正当苏荷犹豫之际,忽听马声长嘶,转头一看,谢玉衡骑马开路,随从们簇拥着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跟在后面。
瞧这架势,莫不是瑞亲王回来了?
谢玉衡也一眼就看见了苏荷,一面用腿夹马肚,一面陷入沉思:苏五娘不在苏家果铺卖果子,跑来瑞亲王府,难道是穆氏酒肆发生了什么大事?倘若穆二娘真的有危险,王爷定不能坐视不理。
可是,王爷和王妃同乘一辆马车,即将抵达王府要下马车,王妃必然也会看见苏五娘来求救。王爷和王妃已为要纳穆二娘为妾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今儿个去大长公主府探望大长公主,只是人前做做样子罢了。王妃要是晓得王爷再次出手相救,必然会痛下决心将穆二娘早些纳为妾侍,好在眼皮子底下管着!
不管怎么样,先把苏荷叫到一边去,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再做打算!
思及此,谢玉衡骑马靠近,大声问:“苏五娘,你来还钱呐?”
“我又不欠你钱,还什么钱呢?”苏荷直性子,快嘴反驳。
端坐在马车里的李宥和杨映兰,哑然失笑——到底欠没欠钱?
还钱只是个由头而已,并非真的要她还钱!怎么这点弦外之音都听不懂,还敢煞有介事地反驳呢?谢玉衡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继续问:“苏五娘,那你来做甚?”
“谢三郎,穆氏酒肆还没开门,长生帮的人便把穆二娘拦下,要她交银子炼制长生不老丹。咱们大晏王朝不是禁止炼丹么?他们长生帮的人神气十足地要银子,指不定已在东西市要了多少银子呢。我想请瑞亲王出面,为民除害!”
天子脚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长生帮,竟敢以长生不老为甜头,哄骗商贾们出钱!李宥赫然而怒,起身准备下马车。
杨映兰拉住他的衣袖,好声劝道:“表哥,您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何必掺和这事?不若让谢典军带着苏五娘去找京兆尹,或是别的官,总有人能治他们。”
且不说找京兆尹或别的官要花多长时间,眼下长生帮的人就在穆氏酒肆,他们有一伙人,而穆与棠和柳氏、茗韵三人都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哪怕有摩纳和摩鹰守护,也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何能耽搁得起!
此外,李宥也很明白,杨映兰之所以不乐意他插手此事,无非是怕他和穆与棠暗送秋波,便横下心道:“再找别人多费事,不若你与我一起去。”
“表哥,我是女子,跟你一起去,不大好吧?”杨映兰稍显迟疑,抿唇问。
“大晏王朝的律令,没有哪一条规定女子不能去喝酒的!况且,有我带你去,还怕什么?”
李宥三言两语打消了她的顾虑,再掀起帘子,吩咐谢玉衡:“谢典军,我和王妃先去穆氏酒肆坐阵,你从速抽调出王府一半的侍卫赶过去,务必将长生帮的人一网打尽!”
“属下遵命!”谢玉衡谦恭领命。
一盏茶的时间后,马车停在穆氏酒肆门前,李宥与杨映兰先后下了马车,再迈进门槛。
大堂里,长生帮为首那人敲桌喊道:“穆娘子,你这茶煮得不够味,来几碗酪浆,兑着茶才好喝呢。”
穆与棠一眼便瞧见瑞亲王和王妃并肩走进了酒肆,刚想怎么招待两位稀客,却被他刁难,不禁有些不耐烦了,直接以穆氏酒肆没有酪浆来回嘴。
那人拍桌怒叫:“穆娘子,几碗酪浆而已,穆氏酒肆没备着,派个人去买,也不是什么难事。横竖我们没喝上一口酒,难道喝茶喝个尽兴也不成?再说了,你让那位娘子去取银子,都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莫不是诓我们的?”
“我这不是来了么?”
苏荷搭李宥的马车来的,只是没敢进车厢里坐着,跟车夫一齐坐在外头赶车的地方,身上落了一身的霰子,在外头掸去霰子花了些时间,才会闻声踏门而入。
长生帮十二人纷纷扭头,但见一男一女穿戴不凡超尘脱俗,以为是来喝酒的,便直接望向最后进门的苏荷,急吼吼地问:“二百两银子呢?”
“谢三郎银子不凑手,要我们宽限两天。”
“宽限两天?你答应,我们可不答应!”那人一脚踩在席案上,愤然吼道。
穆与棠柔声劝道:“各位郎君,你们先头也讲过了,炼制长生不老丹非一朝一夕的事,穆氏酒肆开在这儿,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两天之后来取,定双手奉上。”
“不成!我们现在就要!”
为首那人摔杯为号,其余人立即站起来,凶神恶煞地走近穆与棠和苏荷,吓得她们赶紧跑进柜台后,各举着一块托盘当盾牌使。
“来人,将他们拿下!”李宥毫不犹豫地发令。
跟来的随从们皆是精锐侍卫,虽穿着普通衣裳,但行动迅捷,快速抽出软剑,蹿入穆氏酒肆,将长生帮十二人围成一团。
长生帮十二人或佩刀或佩剑,吓唬寻常百姓,可谓一吓一个准。可跟这些练家子们一笔,不论是从气势还是人数上比,都落于下风。
为首那人尤自嘴硬,“你是什么人?敢抓我们,活得不耐烦了?”
“瞎了你的狗眼!在你眼前芝兰玉树的郎君,就是陛下的亲弟弟——瑞亲王!”苏荷头顶托盘,大声回话。
瑞亲王!
为首那人立马被慑服了,“王爷,小人有眼无珠,还请王爷别跟小人一般见识,勿要计较。今日之事,全是误会,误会!”
“误会?你们索要二百两银子,拿去炼丹,本王可听得一清二楚,何来误会之说?”
李宥高声责问,全身散发出来的怒气与倨傲众生的王者之气,让他们瑟瑟缩缩不敢搭腔。
过了半晌,为首那人才鼓足勇气,扯出个讨好的笑容,搭腔道:“王爷,这都是我逗这几位小娘子玩的!什么长生不老丹,骗人的玩意,我们都是正经人,绝不做坑蒙拐骗的事。”
被李宥抓个现行,这会儿又信口雌黄来推脱?他懒得听这些诡辩之词,估算着谢玉衡调集人手也该快到了,不然他亲自押着这些人去京兆尹那儿?
为首那人说得唾沫横飞,不仅瑞亲王和王妃不搭理他,穆氏酒肆的娘子们也不接话,原本闹哄哄的氛围,顿时因一把把银光闪闪的软剑晃得比屋外下霰子还要冷三分,便忍不住把火气撒在一帮手下人身上,“你们一个个的都哑巴了,赶紧表态啊!”
“王爷,我们都是好人!”
“王爷,看在我们没把几位娘子怎么着的份上,就饶我们一回吧。”
这次放过他们,下回他们会变本加厉地讨回来,反而会害了穆氏酒肆这些人!李宥一言不吭,双手抱臂,不紧不慢地等着谢玉衡领着援兵来。
苏荷气不过,愤然痛骂:“你们这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刚才多耀武扬威,一会儿要喝酒的,一会儿要往茶里兑酪浆的?这会儿倒会求饶,早干嘛去了?”
“就是!你们这些坏蛋,统统都抓进去坐牢吧!”茗韵附和道。
长生帮十二人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甚是不服,不断地给她们递眼刀子,但被软剑架在脖子上,没人敢轻举妄动。
“王爷,属下来迟,请恕罪!”
谢玉衡领着一拨穿着甲胄的侍卫们鱼贯而入,把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实。
李宥波澜不惊地吩咐道:“谢典军,你亲自领着他们去见京兆尹。”
“属下遵命!”
众人目送谢玉衡与侍卫们将十二人押走,这才松了一口气。
事情了结,李宥开口道:“映兰,咱们走吧。”
“表哥,难得出来一趟,我又是第一回来酒肆,还不曾喝酒赏胡旋舞,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