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打烊了，小李掌柜问伙计：“还有几桌客人？”
“就剩下最大包厢的一桌客人了。”
“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我再去敬一杯酒。”
今天最大包厢的客人，都是晋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换成以往，老李掌柜的那家四海楼，这些人请都请不来呢。就是想上赶着跟人家说句话，还得看对方心情好不好。小李掌柜端着一杯酒，轻轻地推开包厢的门。“李老板生意忙完了吧，一起坐下喝一杯？”
坐在正对面主位上的朱老板看到小李掌柜，非常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在各位大老板面前，我哪里称得上是老板哦，喊我小李就行了。各位老板肯赏脸光临四海楼，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在这里先给大家赔个礼，道声歉。”
说完，小李掌柜端起酒杯跟众人示意一下，然后一饮而尽。朱老板一边鼓掌叫好，一边说道：“李老板果然是爽快人。不知道，李老板这会儿有没有空闲，陪我们几个老头子聊会儿天？”
小李掌柜爽快地说道：“这会儿客人不算多，我正好有空。如果各位不嫌我见识浅薄，我是非常乐意聆听各位前辈的教诲。”
小李掌柜看现场就有把空着的椅子，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故意等到现在。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办法拒绝。要想在晋阳城开酒楼，这些大主顾得罪不起。待小李掌柜坐好，他身边的周老板笑眯眯地说道：“李老板真是年少有为啊，一个人能支起这一大摊子，真不容易。”
“都是仰仗各位老板关照。”
“你也别谦虚了。你这儿确实不错，称得上是后来者居上。无论是环境，还是菜品，都比晋阳那几家老字号要上档次。要是你这里品质不行，就算请我们，我们也没空过来。我们有些好奇，你小小年纪，这套本事是从哪儿学的？”
“不满各位，我也就是在长安城待了几年，学了一点皮毛而已。”
朱老板好奇地问道：“你这是谦虚呢，还是说真的比不上长安城？”
小李掌柜很诚恳地说道：“我还真不是谦虚。我这开酒楼的，吃的就是名气的饭，怎么可能谦虚呢。我这确实跟人家那里的酒楼比不了，差距太大。”
周老板也问道：“那城南那块地方跟长安城的街道比起来怎么样？”
小李掌柜没有直接回答，似乎有顾虑。朱老板说话了：“我们今天的话，哪儿说哪儿了，你不用担心什么。但是，有一点，我们想听真话。那些外人的话，我们信不过。你李老板生在斯，长于斯，我们信你。”
小李掌柜想了一下，说道：“城南那片跟长安城的大街的区别，比我家老的四海楼跟现在的四海楼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这几位老板虽然对老的四海楼印象不深，但大概能猜到大概是什么模样。各自心里对比了一下，就有数了。有人忍不住说道：“真有这么大？”
小李掌柜苦笑道：“我这还是保守估计的，真正的差距只会更大。毕竟我一个外地人，对长安城的了解很粗浅，只能从外表做一个大概的判断。”
朱老板叹息道：“这些年，外面很多传闻，我们一直当作无稽之谈，不肯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现在看来，我们真的老了。”
“其实真的不怪各位。到来长安城，我亲眼所见的一切，都觉得不真实，如在梦中。”
“长安城里的生意好做吗？”
边上的周老板好似随意的问道。小李掌柜看着他，反问道：“你们从南城哪里拿的货好卖吗？”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留在那里不好吗？”
小李掌柜四下打量着包厢，动情地说道：“这里毕竟有我李家几辈人传下来的祖业。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我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你不错！”
朱老板赞美道。可是紧接着朱老板眼睛一翻，盯着小李掌柜，用亲切地语气问道：“这栋楼造价收入不菲吧？有什么好门道，也给我们指一条明路。这些年，那些各国的大商人，好多都直接从南城拿货，有些人甚至直接去长安城，我们日子不好过啊，这才求到你李老板这里来。”
尽管朱老板说得可怜，但小李掌柜不敢掉以轻心。他无奈地一笑：“各位都是我敬仰的前辈，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非常荣幸，那里当得起一个求字。只是我发家的方法，你们各位用不了。”
周老板很不理解地问道：“怎么我们就不行了？”
这些老板虽然比不上那些顶级的商家大族，但在小李掌柜面前，已然是庞然大物。审时度势之下，他决定实话实说。“现在晋国的市面上，有不少治病的丹药，卖得挺贵的，各位前辈都知道吧？”
“知道，这丹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价格来去有点大。长安城里，这些丹药才十几个铜币的丹药。可是，在晋阳，它们被卖到几个银币，甚至几个金币的高价。”
“你是卖这些丹药发的财？”
“就卖过一次。我那时候并不知道，晋国的丹药都是孙家、简家等几个大商家在卖。知道了以后，我就决定洗手不干了。这件事，我希望各位前辈还得帮我保密。”
朱老板、周老板这些人虽说财大气粗，但跟那些大商家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倒卖丹药的事情，小李掌柜偶尔干一次，也许人家不会计较。如果朱老板、周老板这些人想大规模的贩卖，那就等于是直接跟那些大商家对上了，从他们口袋里抢钱。这个后果是他们无法承受的。他们只是想挣钱，不是想找死。朱老板不甘心地问道：“那就没有别的门道了？”
“有。”
小李掌柜说道，“丹药其实要去青城购买，长安城不会批量发售。但是，除了丹药，长安城里还有无数的东西可以赚钱。我是没有这个本钱，只能望洋兴叹。”
“各位前辈实力雄厚，如何再联合起来，那必然是无望而不利，财源滚滚来。有钱了之后，说不定可以去青城，买那些真正的仙丹。”
朱老板点点头：“其实我们也收到派出去的人送回来的信。看了之后，我们都觉得难以置信，这才找李老板求证一下。李老板这么一说，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告别时，朱老板拍拍小李掌柜的肩膀，小声地说道：“以后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尽管来找我们几个老头子。虽说大忙帮不上，出点小力还是可以的。”
小李掌柜的明白了，今天他这番的表现，也算没有白辛苦。虽然已是深夜了，从四海楼离开之后，这些人并没有散去，而是全部都去了朱老板家。众人坐好之后，朱老板挥挥手，屏退左右：“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去睡觉去吧。”
待闲杂人等走完后，朱老板这才开口说道：“不管你们是什么想法，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我们原来的那一套不灵了没关系，但儿孙们还年轻。我准备明天就打发他们去东部长长见识。”
有人迟疑地问道：“我们就这么认输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
朱老板无奈地说道，“过去我们联手，就能左右这晋阳货物的价格。那些外地的客商，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现在我们能做到吗？”
“我们可以把南城那些东部人的货都吞下来，不是一样可以控制晋阳城的货。到时候，那些外地的商人，还不是随我们怎么搓圆捏扁。”
“真逼急了，人家就不能去长安城了吗？都说长安城应有尽有，货比我们好不说，还便宜。我们再想联手哄抬价格，不过是把所剩不多的人往长安城赶。”
“可是放任这样下去，我们的生意没办法做了。”
有人抱怨道。朱老板叹息道：“世道变了，形势比人强，我们不服不行啊。”
“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到现在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还是有人不甘心。一直没开口的周老板说道：“原先我也想不明白，但今天这段饭吃下来，我想通了。”
“愿闻其详。”
“你们扪心自问，抛开人情因素，花同样的钱，是愿意去四海楼请客，还是愿意继续去其他几家老牌的酒楼？就算暂时有人情在，但如果那些老牌酒楼墨守成规，不跟着四海楼学，生意肯定越来越差，早晚得关门。”
朱老板点点头，赞许道:“看来老周今天这顿饭是没有白吃。”
周老板苦笑着说道：“希望我们明白得不晚。我明天也打发几个小辈去东部瞧一瞧，看一看。”
朱老板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都是自己人，大家也别嫌我说话难听。于其事到临头，无路可走再去改变，不如现在早做打算。”
能够坐在这里的人都不笨，他们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而已，并非真的不通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