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问问。”
张茶说完,上前拦住一家人,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推板车的汉子一看张茶的气度装束,就知道不是凡人,连忙一骨碌跪倒在地,不住叩首哀求:“神仙大老爷,我们只是想出城,您可千万别为难我们呀!”
一旁的妇女也连忙抱着孩子跪下,怀中孩子似乎受到了惊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妇女似乎生怕孩子的哭声惊扰了张茶,赶紧去捂她的嘴,却又怕让孩子窒息,那紧张又挣扎的神情,让人看着都心疼。“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怎么会为难你们呢?”
张茶愕然。涂苏酥倒是反应快:“我们不是仙盟弟子,你们快起来吧。”
汉子闻言一怔,仔细打量张茶和涂苏酥,迟疑再三才试探着问:“你们真的不是仙盟弟子?”
“当然不是,什么狗屁仙盟,我才不在乎呢。”
涂苏酥哼道。真正的仙盟弟子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汉子这才松了口气,将媳妇扶起来。原来和仙盟有关,张茶恍然,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汉子左右看看,确认四下无人,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他的文化水平比较低,讲的比较混乱,而且大多是自己的经历,但张茶还是听明白了。原来汉子是城里铁艺轩的铁匠,虽然金都生活成本高,但收入也高,辛苦攒几年钱就能回老家过上好日子。原本生活很平静,直到突然有一天,老板突然宣布铁艺轩转让,新老板是个自称仙盟弟子的青年。其实对于打工人来说,只要照常给工钱,老板是谁根本不重要,然而没过多久,情况就发生了变化。由于全城的铁艺铺子都换成了同一个老板,彼此之间的竞争关系发生了本质变化,再加上新老板故意为之,工作量越来越大,工钱却越来越少。原本还想着熬熬忍一忍总会过去的,结果等到的却是更大的工作量以及更少的工钱,随着辞工的人越来越多,铺子开始合并,分摊给剩下的人的工作量越来越多。期间也有不少人组织起来向老板讨要说法,甚至罢工抗议,对此,新老板只是冷冷甩出一句:“爱干干,不干滚,你不干自然有人来干。”
起初他们还不信,但很快就被冰冷的事实狠狠抽了一耳光,他们惊讶且绝望的发现,明明工钱少了,竞争却比以前更激烈了,甚至有人自降身价,直接导致工钱血崩。金都生活成本本就很高,倘若自己一个人,咬咬牙也就忍了,但拖家带口的,这点钱怎么活?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回乡下种地,不过,听一些粮铺的同乡说,乡下的土地也都被收编了,粮价的收购价被压的很低,售价却被推得很高,想靠种粮食过活也不那么容易了。说到最后,汉子自己都红了眼睛,眼中只剩下彷徨和无奈,旁边的妇女更是不停抹泪。张茶和涂苏酥听得心中发寒,虽然早就想到仙盟的种种行为会对凡俗领域造成很大影响,但还是没想到影响来的如此迅猛。“朝廷就没有什么措施吗?”
张茶问。“朝廷?那些可都是高来高去的仙人,朝廷能怎么样?更何况那皇帝老儿沉迷仙道,每天不是炼丹就是修道,巴结那些仙人还来不及,哪有闲工夫来管我们的死活?”
汉子愤然。张茶闻言不由蹙起了眉头,显然没想到当代晋国帝王竟是这般货色。“这狗皇帝,咱们去揍他一顿。”
涂苏酥扬起粉拳,听口气完全不是开玩笑。不过想想也是,皇帝是普通人的皇帝,在修行者眼中,凡俗权势如浮云,揍皇帝这种事,这丫头还真做得出来。“先别乱来。”
张茶按住涂苏酥的手,取出一枚银定塞给汉子,“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
汉子一惊,立刻跪倒在地千恩万谢。“最后再问你一事,镇海候府怎么走?”
张茶扶起汉子。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寻访卢扫北的父亲,也就是当朝侯爷镇海侯,汉子给张茶指明了方向,而后再次千恩万谢,抬起板车,带着家人,踩着枯叶朝城外走去。“好可怜啊。”
涂苏酥望着他们一家的背影感慨地说。“是啊,不过这天下的可怜人又何止他们?想救他们,施舍不是办法,必须从根源着手。”
张茶道。涂苏酥转头用认真的目光盯着张茶。“你看我做什么?”
张茶纳闷。“我发现你真的变了,就是从你出关的那一刻起。”
涂苏酥郑重地说。张茶:“那你觉得是以前的我更好,还是现在的我更好?”
涂苏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人家怎么知道,反正你就是你。”
“是啊,我就是我,我们走吧,去见见这个传说中的镇海候。”
张茶笑笑,转身朝汉子所指的方向走去。“喂,你等等我。”
涂苏酥连忙追上,翠绿的裙摆在秋风中舞动,给这一片萧瑟冷寂平添了三分鲜活。金都很大,用脚走还真挺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来到一座府邸门前,这还是降落点比较近的缘故,如果降落在南城门外估计要走两个时辰。当张茶和涂苏酥来到侯府门前的时候,门前正停着一辆豪华马车,车是香车,马是良驹,一看就知道是达官贵胄。既然到了凡俗世间,而且是拜访前辈,该守的礼节还是要守的,所以二人没有直接飞进去,而是老实敲门。“二位所来何事?”
门房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人,一看张茶气度非凡,涂苏酥娇媚无双,立刻收起轻慢之心谨慎询问。“你将此物交给侯爷。”
张茶没有多言,取出卢扫北的信物递给门房。“这不是少爷的东西吗?二位是少爷的朋友?”
门房讶然,竟是认了出来。张茶颔首。“既然是少爷的朋友,那么请移步偏厅等候。”
门房说完,恭恭敬敬引着二人进入侯府,一路穿花绕柳,来到一处装修雅致的偏厅,并知使丫鬟奉上茶点。张茶抿了一口茶水,问:“敢问侯爷正在面见的贵客是哪位?”
门房叹了口气答:“当朝丞相上官阳。”
二人闻言都是微微一惊,虽然早已猜到是达官贵人,但没想到竟然是当朝丞相。“何故叹气?”
张茶好奇。“唉,还不是和那个什么仙盟有关……”门房说到这儿连忙住口,“我一个下人,不敢多说什么,二位全当没听见。”
说完快步转身离去。等了大约两刻钟,一个英武伟岸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五官轮廓和卢扫北有七分相似,能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一个锋芒毕露之人。此时眉宇间却多了许多沧桑和忧愁,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烦心。“我们应该称呼您为前辈还是侯爷?”
张茶起身,这话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既然你们是扫北的朋友,就叫我一声叔叔吧。”
卢斩浪坐下,缓了口气问,“扫北可还好?”
很微妙的回答,张茶不动声色:“他很好,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到八重。”
卢斩浪闻言终于露出欣慰之色:“你们来找我所为何事?”
张茶不答反问:“金都如今百业凋敝民不聊生,卢叔叔可有耳闻?”
卢斩浪闻言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张茶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卢叔叔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朝廷对于现在的状况是个什么态度?”
“还能是什么态度?对方可是仙盟,吾等凡人难道还敢反抗不成?”
卢斩浪语气满是愤懑。涂苏酥接口道:“您如今的修为也应该达到了撼海境吧,难道就连您也怕了他们?”
卢斩浪脸上泛起一阵血色,随即恢复正常,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和嘲弄:“我修为再高又有什么用,仅凭我一己之力能抗衡整个仙盟?”
“蜃楼可以。”
涂苏酥道。“蜃楼……”卢斩浪冷笑。张茶心下了然,看来当年卢斩浪离开蜃楼,应该是理念冲突,当下不再隐瞒,将葬龙湾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卢斩浪闻言大惊失色,呆滞了许久才还不容易回过神,眼中却依旧满是不敢置信。仙宗蜃楼大战、元始真仙降世、海无量陨落、海蜜重创、海银纱陨落、龙行天重创、元始真仙被封印……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单独拿出来都足够惊人了,却在短短时间全部搅在了一起,即便身为当朝侯爷,即便拥有撼海境修为,一时间也还是难以消化。卢斩浪站起身,开始在厅内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什么,张茶也不急,静静品茶等待,倒是涂苏酥有点百无聊赖,撑着腮帮子,小口小口吃点心。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卢斩浪陡然停下脚步问:“仙宗不会善罢甘休的,而现在的局势对蜃楼很不利。”
显然他也看出了蜃楼内忧外患的局面。张茶点点头,将自己的小蜃楼计划说了出来,小蜃楼的核心目的正是入世,与卢斩浪的理念可谓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