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更不用说,他虽平易近人,但功夫高强远近闻名,且那身生而俱来的贵气,鹤立鸡群令人仰视,是什么粗衣陋食都掩盖不住的。村民们早就明白,像武爷和少爷这种人,是不可能留在石子儿村一辈子的。这回来打铁铺的是个熟人,张茶认识,台河为宫北送雷公啸鞭的图样和矿料来了。张茶热情地把台河迎进了打铁铺。台河恭敬地将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呈给了武叔,几个军士抬着沉重的矿料,送进了打铁铺里。然后,台河和张茶笑着寒暄了几句,留他们用饭也不吃,立刻就要返回去。临行前,台河拍着张茶的肩头,诚挚说道:“既然有了将领的推荐函书,你就一定要去好好的考学宫大试,必能出人头地。“虽然你年过十五,气海破壳的希望已经有些渺茫,但我相信你绝对有这个天赋,只要不要放弃,继续修行,终有一天必定能破壳成修行武者。”
张茶听着台河的鼓励,难言心中的感动,重重地一点头。送走了台河等人,武叔拆了信函,先小心地地收了夹在里面的打造图样,又进了打铁铺,然后,他开始按照单子清点矿料,掩不住眼里惊喜的光芒。张茶跟在武叔的身后,看着武叔从信函里抽出的几张大额银票,不由得酸溜溜地说道:“咱这粗人果然是跟您比不了。卖了几天命才换了两千两银子,您这随随便便接个活计的定钱,两千两银子居然就到手了?”
武叔笑道:“小兔崽子,你才长了几根毛儿就想跟我比,再说我的银子不就是你的银子?两千两银子才是哪到哪?这些矿料才是千金难求。”
张茶一直跟在武叔的后面,为得就是这个,马上谄媚地凑了过来,问道:“宫大人也给我带料来了?武叔,您看了没有?能给我打把好刀不能?嘿嘿,就宫大人那大手笔,怎么不也得送来块陨铁吧?”
武叔好笑地瞥了张茶一眼,说道:“陨铁?是最稀罕、最上讲究的玄山寒铁。正是宫大人这回从横断山脉深处带回来的,还热乎着,就是当今天下五大名刀的用料,也未必敢说比这块寒铁还好,兔崽子,这回你可有福了。”
张茶一听,简直没乐得蹦起高儿来,追在武叔的后面,觍着脸央求道:“武叔,那您可一定得先给我打刀啊。我以前用的那些烂货连一把结实的都没有,劈山大叔教我的那招正罡一剑式,除了墨门之外,我都根本不敢用别的刀斩,武叔,武叔!好武叔,求您先给我打刀吧。”
武叔伸出熊掌般的大手,重重地一揉张茶的脑袋,笑着说道:“行了,别啰嗦了,当然先给你打刀。”
“真的!太好了。”
张茶高兴得真的一个高儿蹦了起来。爷俩出了前铺,回了后院。这时候,天色已经渐黑,武叔继续忙着在灶房里烧饭炒菜。张茶坐在院子里,借着火光,辅以几块硬兽皮,用柯子平送给自己的那根泅龙筋给墨门编成了个结实美观的剑套。他心情愉快,打着轻快的口哨,双手灵巧而有力,编得非常利索,就在快完工的时候。“骨碌碌。”
张茶听到,堂屋屋顶上传来了一阵物体滚动的沉闷声音,好像有一个软而重的东西,从堂屋屋顶的瓦上滚了出来。紧接“叭几”一下,一个肥东西便从屋顶滚下了屋檐,正正好好地摔到了张茶的面前。张茶定晴一看,居然是森宫混沌兽,原来这死胖子藏房顶上去了。只见到,森宫混沌兽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露出了圆滚滚的肚皮,可怜地“唧唧”哼哼着。虽然差点被摔成了一块肉饼,但主要还是被北荒的低温冻僵了,这死胖子原来这么怕冷,倒也是,都烧秃毛了,能不冷吗?张茶一见到它的这副惨样,就忍不住好笑地笑了,可森宫混沌兽一见到张茶笑了,就像看见魔鬼笑了。它奋力地扭了一下身体,想要跳起来逃跑,然而被冻得浑身僵硬,肥胖的身子彻底失去了灵活,便像只翻壳的乌龟一样,粉嫩肚皮朝上翻腾了好几下,四爪也没能着地。张茶好笑地弯下腰来,伸手提起了它的后颈。“唧唧唧唧。”
森宫混沌兽混身一个激灵,拼命地惨叫了起来,张茶朝着它后面的肥肉拍了一巴掌,“大晚上的,你消停点。”
森宫混沌兽满眼惊恐,全身一缩,没毛的肥肉弹颠了两下,多了一只火辣辣的五指印。张茶看着它这副狼狈的模样,不由得再次失笑,说道:“算了,我今儿高兴,还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想来你这死胖子也是间接帮过我的,所以今天先饶你一命,不吃你了。”
森宫混沌兽根本不敢相信。然而下一刻,森宫混沌兽便被张茶用手抛了出去,落到了一个温暖的小小怀抱里。书黛站在门前,伸出纤嫩的小手,有些费力地半抱半提着很是肥重的森宫混沌兽,向张茶问道:“张茶哥哥,小宫帮过你什么呀?”
张茶完成了剑套上的最后一个绳结,拎起墨门,向墙角铁架方向走去,微笑说道:“在北靖营里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坏家伙故意放出两条妖狼咬我,但却没能得逞。“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你的小宫身上的禁兽气息,吓退了那两条妖狼。”
可惜,小书黛在意的重点却马上便理所当然地跑偏了,憋红了小脸,气愤地说道:“是哪个坏人放妖狼咬张茶哥哥,我要让外祖父好好的教训教训他。”
张茶把墨门安置到铁架上,转身走了回来,双手按住小家伙的肩头,将小家伙的身子向后一百八十度一扳。微笑着说道:“张茶哥哥已经摆平他了,现在你应该做的事情是,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小书黛抱提着肥胖的森宫混沌兽,乖乖地和张茶进了屋。武叔很快把丰盛的饭菜端上了桌,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上了晚饭。森宫混沌兽一动不动地蹲在桌面上,只有圆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看一眼这个菜,又看了一眼那个菜,厌恶地怂怂鼻头,再嗤之以鼻地收回目光。它很饿,饿得要死,可是,森宫混沌兽生性高傲挑剔,向来只吃完美无暇的果子,如果没有,它宁愿饿死。小书黛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外加上小孩子困得也早,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饭,便又东倒西歪地睁不开了眼睛。张茶把她送回了里屋,铺好床褥,看着她乖乖地钻进了被窝。这时张茶忽然想到,这天气挺冷的,那个死胖子又肥又软,想来还是有点儿利用价值,别浪费了,便把森宫混沌兽拎了过来,塞进了小书黛的脚下。森宫混沌兽蜷在被窝里里,只露了两只圆眼睛和鼻头在外。张茶目露寒光,指着它的鼻子说道:“我告诉你,老实在这趴着,脑袋朝外,爪子收好,给丫头捂着脚,一动也不准动,要是敢乱动一下,我就宰了你下锅。”
这被窝里也实在是太温暖了。森宫混沌兽堪比钢铁的意志立刻便被无情地击垮了,紧紧缩在被窝里,用两只异瞳紧张地盯着张茶,一声都不敢唧。张茶见森宫混沌兽十分识时务,没有再向自己龇牙装狠,这才有些满意。张茶又向着乖乖躺在被窝里的小家伙温柔说道:“睡吧,到了明天,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小书黛一听,顿时升起了满脸的期盼,乖乖地闭上了双眼,又忽而张开了眼睛,说道:“还要给我讲大妖兽的故事。”
“好。”
张茶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伸手帮小书黛掖了掖被子。小书黛再次心满意足地乖乖闭上了眼睛,张茶站起身来,最后警告地看了一眼森宫混沌兽。森宫混沌兽缩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唯独那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警惕而畏惧地追随着张茶的身影,就像个小贼。张茶熄了烛火,放下门帘带上房门,出了房,进了堂屋,然后,他看向了仍旧坐在堂屋桌旁等待自己的武叔,心中渐渐升起了一阵忐忑。没想到这么快,晚上就到来了。终于到了武叔应把身世告诉给自己的时候。我的父母究竟会是什么人?我又到底是谁?这一切明明是张茶一直都渴望得知的答案,可当真正到了要揭晓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繁乱难安,这些答案,究竟会是些怎样的故事呢?堂屋里,烛光昏暗。武叔安静地坐在桌前,对着一桌子菜独自喝了半壶酒,刚毅的大脸已然赤红一片,听见张茶从里屋出来,他抬起头,轻声问道:“丫头睡了?”
张茶轻轻关合了房门,略一点头。武叔轻吁了口气,说道:“来坐吧。”
张茶便坐回了桌前。屋中寂静,烛光映得人影微微摇晃,爷俩的脸上都收敛了之前书黛在时的欢欣,陷入了沉默。桌上的烛火燃烧着,忽然“啪”的一声轻响,爆出了一个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