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幅张茶所补刻的法阵。频频颔首,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突然,老者丢丢了柴棍,从腰后抽出了一柄竹戒尺。这柄竹戒尺非常厚重,油光锃亮,通体寒青,带有一抹乌黑,几乎与张茶的影火一样长,但却宽了许多。“啪。”
老者将这柄竹戒尺往自己左手掌心上重重一拍,突然朗声赞道:“妙!实在太妙。”
张茶坐在一旁没作声,心里却是被夸得一阵暗爽,正琢磨着怎么谦虚几句时,老者回过头来,再次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张茶。他的目光太过矍铄有神,令人难以直视。张茶被打量得有些发毛,强作若无其事地迎视过去,报以贤良淑德的一笑。老者似乎兴致大起,捋着胡须说道:“年轻人,你还有什么别有心得的写法没有?写与老夫瞧瞧?”
张茶心里一直存着几分谨慎,摇了摇头答道:“前辈,没有了。”
老者听了,倒也没有失望,站起身来,将戒尺重新插进后腰里,负手向崖边走去。他径直越过了张茶,雄健的身影挡住了阳光,在张茶的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一直走到了张茶今日补写的第二幅法阵前,回过身来,随意地向张茶招了招手。“老夫今日从你的法阵上得了不小的裨益,理应对你有所回报,年轻人,你过来。”
张茶怔了怔,然后笑了笑,站起身向老者一礼,又向他走去,说道:“前辈实在折煞晚辈了,不过一幅法阵罢了,哪里当得起什么回报?”
老者没有答言,再次将戒尺从腰后抽了出来,指着地上的这幅法阵说道:“这幅法阵,你写得也非常好,只是其中有几处小错需得修改。”
张茶不动声色的心想,那几笔本来就是我故意加的,当然知道是错的。老者说着说着,轻轻一振戒尺,戒尺的端头上便显现出了一枚印章的小小法阵,亮出了一道金属的光芒。老者持着戒尺在半空中轻微挪动,戒尺下方的岩地上,便出现了一条条深深的刻痕,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坚利刻刀划过。张茶心头一缩,这位老人家居然能在这里施放出术力,他竟然真是一位能与寒殇阵禁制之力相抗的大阵师。老者仿若全然没有发现张茶的震惊,一面刻画一面说道:“你看,此处若是不以河流之脉贯通,则阵中半壁江山的繁盛木气都无法上升,因此应该这样。而这里的这一笔,实在是画蛇添足地破坏了……”老者在岩地上刻划着,同时耐心地对这幅法阵进行着长篇讲解。张茶这才明白,原来这位老人家的回报,就是给自己讲解这幅法阵,他站在旁边,认真地听了半晌。最初时的部分,张茶因有研究书老先生藏书阁阵道典籍的基础,还能听得津津有味,可是,到了后面的篇幅,这位老人家讲得便越来越是深奥晦涩。张茶越听越是糊涂,直到最后,居然根本一句都不懂了,宛如在听天书。张茶难抑心中的震惊,书老先生藏书阁里的那里阵道典籍,可大都是有千年历史的珍贵古书。那么这位老人家的道行,到底得有多深,老人家讲得非常认真投入。张茶心生崇敬,不敢无礼地打断老人家,便只好硬着皮头装作投入地倾听,偶尔与老者目光相撞,也只能红着脸附和地点一点头。可谁知道,老者这一讲,就是两个时辰过去。太阳已经快要西沉,老者手中的戒尺仍旧一遍一遍地在法阵上方游走,和蔼耐心地滔滔不绝。张茶在一旁口干舌燥,两脚已经站得开始发麻,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夕阳已经彻底沉落不见,天色渐晚,老者一面讲解,一面还不时地抬头看向张茶一眼,还是没有半分要下课的意思。张茶半个词也听不懂,再怎么崇拜老者,这堂课听着也成了催眠咒,再是半个时辰过去,老者脸上的微笑半分没变,仍在不停地讲解着,仿佛根本不知疲惫与厌烦。张茶站得脚麻,听得身上像有几千只蚂蚁在爬,肚子也早又饿了,简直要口吐白沫。煎熬着又过了半个时辰,张茶听得脑袋都木了,站在那里终于忍不住困意,眼皮沉得实在难以撑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啪”的一声,老者手里的戒尺突然变长,重重敲在了岩地上。张茶被吓了一跳,豁然惊醒过来,还以为老人家的课总算是上完了,可他还没有来得及惊喜。老者猛然抬起头来,脸上慈祥的笑容全数消失不见,面部肌肉紧绷如铁,胡须横飞,眉毛直立,竟是画风突变,发出了一道霹雳般地咆哮:“不许睡觉。”
张茶根本没有防备,被吼得一个懵怔。“呼。”
那柄大戒尺已经与老者雷霆一般的话音一同落下。张茶感受到有风声响动,身体的本能反应极快,侧头一躲,这柄戒尺便带着呼啸声,贴着耳边落了个空。可是谁知道,戒尺这一落空,端头上便浮现出了一枚小小法阵,法阵上一闪而过一道白色的光芒,宛若飞萤疾舞。戒尺的速度便在一瞬间加快了数十倍,第二下便无情而准确地敲打在了张茶的脑袋上。“哎呀哎呀。”
张茶再也没能躲开这柄戒尺劈头盖脸的攻势,被打得抱头鼠窜,惨叫连连。老者狰狞着表情,一面用戒尺狠狠敲打着张茶的脑袋,一面怒吼道:“稍有成绩就骄傲自满,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一点儿也不懂得虚心向上,还敢睡觉。”
“啪啪啪啪。”
“哎呀,哎呀。”
沉寂安静了不知多少年的巨石山左峰峰顶之上。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鸡飞狗跳,怒骂惨叫,戒尺落肉噗噗作响,人影如梭奔跑不息的热闹之地。老者开始讲课的时候,才过正午,张茶挨揍的时候,天都已经全黑。夜空寂静,偶有几声兽吼穿越山间,长长回荡,巨石左峰峰顶上,被星月之光照得一片清明。老者只在最初挥着戒尺亲自揍了张茶几下,其余的时间里,那柄竹戒尺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自己在空中上下飞舞,追在张茶的背后不住狠狠敲打。老者像座山峦一样坐在崖边,休息消气。倒霉催的张茶抱着脑袋,像被火烧了后面,被戒尺追得一面痛叫,一面在崖坪上狼狈逃窜。事到如今,张茶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要画蛇添足,在那幅法阵上特意多画了那几笔。要不然,现在自己肯定是被这个老头赞捧上了天,何至于要受那么长时间的折磨,还要挨上这顿好揍。老者讲课讲得嗓子冒烟,将腰间的大酒葫芦摘了下来,耳边晃了晃葫芦,听着里面廖不胜无的荡酒声,表情一阵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