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魅影(1 / 1)

烟涛院在案发后便被封锁了。唐献和韩长庚揭下书房的封条,屋内还残存着一丝诡异的味道。桌案上原封不动地放着苏羡渊的遗书和其他公文,叶如蔓仔细翻了翻,道:“苏大人的公文摆放井然,只是从时间上看,这治灾文书似乎少了两日的。”

赵熠道:“不错,但本王搜过这书房,并没有找到遗失的公文。你知道在哪里?”

叶如蔓老实道:“小人不知。”

唐献在一旁讥笑,小声道:“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

如蔓置若罔闻,举起桌案上的砚台闻了闻。她正要拿起砚台旁的墨锭,唐献突然制止道:“小心些,这是李氏墨。”

“歙州李氏墨?”叶如蔓翻过墨锭一看,果然写着“歙州李廷珪”的落款,“都道李氏墨其坚如玉,其纹如犀,清香四溢,小人今天是开了眼界了。”

“没见过世面,小门小户的……”唐献想挤兑几句,却瞥见赵熠严肃的神情,便自动闭了嘴。

“可是,李氏墨贵重如玉石,苏大人怎么会有?”叶如蔓问。

唐献道:“这不是苏大人的。当日王爷来江州之时,庐山上的紫烟山庄派人送来了两个半块李氏墨,王爷将其中一块给了苏大人。”

“如此说来,小人可以断定,这封遗书是伪造的。”叶如蔓笃定地说。

“何以见得?”

“你夜晚写字的时候,会把灯放在那么远吗?”叶如蔓指着东墙旁桌子上的油灯道。

唐献嗤笑一声:“你就凭灯的位置就判定遗书是假的?唉哟,幸好你不是做官的,不然手底下多少冤假错案啊。”

叶如蔓没有理会他的讽刺,认真道:“不错,这灯并不构成铁证。小人之所以断定,遗书是由他人模仿苏大人字迹,事先写好放在屋内的,真正的证据便在这墨中。”

她指着砚台道:“小人虽见识短浅,但也听闻李氏墨有两个特点,一是制作时需添加龙脑,香气才能经久不去;二是写出的字迹颜色乌黑发亮,遇水不化。小人刚才闻着砚台中的墨汁,确实有一股明显的龙脑气。可是,这白麻纸上的遗书不仅一点香气也没有,字迹更是黑而无光,应该就是普通的松烟墨,而非由桌上的李氏墨所写而成。王爷,您常用李氏墨,定然熟悉那香气,请鉴。”她举起遗书,靠近鼻子闻了闻,又递给赵熠。

赵熠转过头去,假装视而不见,唐献直接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只有韩长庚接过来闻了闻,点头道:“确实没有香气。你的推测不错,通常王爷在宫中用李氏墨所写的书信,都是经数月而淡香不散的。”

“我们可以再用水试一试,这张假遗书上的字一定会化开。”说着,她端起茶壶,轻轻在纸上浇了一些水。果然,上面的字慢慢洇开,扩散出一片淡淡的墨迹。

唐献不解道:“可是,李主簿检查过字迹,这就是苏大人的笔迹啊。”

叶如蔓从怀中拿出一摞纸,翻到最后一页,那是范庭致写给族中长老的书信,“王爷,您看范通判的字,他习的也是颜体,字体方正端庄。而且,他与苏大人共事多年,手里自然有不少苏大人的往来书件,若要模仿苏大人的字,应该并不难。”

赵熠道:“如此说来,遗书极有可能是伪造的,那凶手如何在这密室中杀人又逃走的呢?”

“这一点小人还未想明白,请王爷再容我些许时间。”叶如蔓说着,走到了书房东墙之前。东墙之上有四扇窗户,叶如蔓自右向左细细检查窗叶、窗棂、窗销,在最左侧的窗户前面停下脚步,用手擦擦窗销,又捻了捻,道:“王爷,两位大哥,请看!”

众人合拢过来,只见叶如蔓细长白皙的手指上沾了一团膏油状的黑色物质,韩长庚道:“这是什么?”

如蔓并不直接回答,只说:“韩大哥,烦请您把这四扇窗户的窗销都拉开。”

韩长庚走到窗前,一一打开窗户。

如蔓问道:“可有什么不同?”

“前三扇的锁销有些生锈了,拉着不滑利。只有最左边这一扇好使些,轻轻一提,就抬起来了。”

“不仅如此。”叶如蔓接过提起的窗销,一松手,啪嗒一声,窗销滑进了木槽之中,锁住了窗。

赵熠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唐献和韩长庚面面相觑,仍是疑惑。

赵熠伸手摸了摸窗销,又闻了闻,思忖道:“这黑色的是…膏车用的石漆?”

叶如蔓点点头:“正是,石漆有润滑之效。试想,凶手杀完了人,在窗销上抹好石漆后,翻出窗外关上窗,窗销便会自动落下,于是便造成了密室,让大家都以为苏大人是自尽而亡。”

赵熠又走到其他三扇窗户看了看,道:“是啊,这窗销本就因生锈变得褐红,再涂上黑色的石漆更是难以发觉,我竟是忽略了……”

韩长庚听得解释,反应过来道:“云锦园这么大,近日又人口混杂,那凶手翻窗逃走,岂不是泥牛入海,踪影难觅啊。”

“确实不太好找,但也许会留下蛛丝马迹。”叶如蔓推开窗,窗外一条六尺见宽的清溪,池底红色的泥沙分外显眼。

赵熠立刻吩咐道:“长庚,你带人好好查一查烟涛院东边的草丛,凶手翻出窗外必定会踏入溪水之中,你们看看草丛里有没有红色泥沙的痕迹。”

“是。”韩长庚一抱拳,领命出门。

“如此,此案仍有一个关键问题。”唐献道,“家院胡大的证词中提到,苏大人子时末还在屋内徘徊,之后他也没听到或看到任何异样,这凶手是何时,又是如何杀的人?”

“王爷,能否请胡大过来?小人还有几个问题没想明白。”叶如蔓躬身对着赵熠说道。

“唐献,把人叫来吧。”

不一会儿,胡大到了。

如蔓道:“胡大,你再详细说一说当晚发生的事情,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苏大人一直在正厅与李主簿、钱主簿讨论事情,约到子时才结束。当时苏大人手里捧着一堆公文从正厅回到书房。”

“苏大人进书房的时候,可是穿着一整套官服,戴着官帽进去的?”

“是的,苏大人当日要去码头恭迎王爷,一早就穿着官服走了。后来又一直忙碌赈灾的事情,没时间更衣。”

“好,你继续。”

“苏大人刚进去没多久,小的就听到有东西掉落一地的声音,就赶紧边敲门边喊‘苏大人’。苏大人在房内应了一句,还冲我摆手。”

“他是如何应的?”

“他就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旁的话。”

“你说苏大人冲你摆手,看到的是他的影子,对不对?”

“正是。”

叶如蔓凝眉思忖,看了看东墙桌子上的油灯,反手关上书房门,自顾自冲着门挥手,又蹲在地上,半晌才道:“胡大,你仔细回想一下,苏大人冲你摆手的时候可有戴着官帽?”

“没…没有。”

“胡大,你证词中说过了半个时辰,书房的灯还亮着,是吗?”

“不错,我还看见大人在屋内来回踱步。”

“那么大人踱步的时候,是否戴了官帽?”

“戴了。”

“好,最后一个问题,当时你在院中,坐在什么位置?”

“小人坐在靠近烟涛院大门旁。”

叶如蔓朝门外看了一眼,转身向赵熠道:“王爷,苏大人一案,除了凶手,其他谜团已解开。今晚,小人请您看一场戏。”

赵熠点点头,道:“好,那长庚和唐献配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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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三日晚,华灯初上。

赵熠坐在云锦园,艰难饮下一碗苦得涩嘴的汤药。一阵阵困意袭来,他伸手揉了揉眉间。这几日在江州,意外接二连三地出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密集的网。他着实有些疲乏,背上的旧疾隐隐作痛,原本还在运转的大脑,慢慢又归于一片空白。

“王爷,您没事吧?”严午走过来,低声道,“烟涛院那边一切准备就绪,请您过去。”

“无妨,本王这就过去。”

赵熠来到烟涛院,家院们已经在大门口旁放了一张太师椅,备好了茶。胡大站在旁边。

如蔓躬身道:“王爷,请入座,这便是当夜胡大当值所处的位置。”

赵熠落座,低头抿了口热茶,精神清明了些。

如蔓见一切妥当,喊了声:“开!”

只见唐献穿着官服、抱着公文从正厅走到书房,关上门。突然听得书散落一地,叶如蔓上前问:“苏大人?”里面的人含糊应了一声,又冲门外摆了摆手。很快,书房归于宁寂,灯一直亮着,时而可见唐献的身影在里面走来走去。过了不知道多久,人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只见韩长庚穿着夜行衣,从烟涛院的大门走了进来,靴子湿淋淋的,地上印出几个带着红色泥沙的脚印。

“胡大,这可与你当日所见一致?”叶如蔓问。

“完全一致。”

“那么请王爷移步书房,看看里面的光景。”

众人踢开书房门,只见唐献倒在地上,上半身衣服被血浸染了大片。他看众人进门,一咕噜爬了起来,怒目道:“好你个叶竖子,公报私仇!非要用鸡血,你闻闻我身上的味道!”

“唐大哥,误会了!我们哪有什么私仇,这都是为了给王爷办事……”

“好了!”赵熠看唐献不罢休,赶紧堵了他的嘴,“叶仵作,你来说说作案过程吧。”

“是,其实此案的关键就是那盏灯。”如蔓指向东墙桌子上的油灯,“早上查验现场,我就觉得奇怪。苏大人要写字,为何油灯没摆在书桌上,而是放在了正对着门的这个桌子上?因为凶手要用油灯来做这偷天换日的局。灯照在人身上,投射出影子。但只看到影子,无法判断看到的一定是苏大人,也有可能是体形与苏大人相仿的凶手。”

叶如蔓走到书桌前,道:“凶手事前潜伏在房内,待苏大人进门,走到桌案旁,便从背后动手杀了他。先前我验尸时,发现苏大人颈上伤口平滑均匀,从左耳根下方一直延伸到右耳根下方,长约近三寸,一刀毙命。按理说,若真是自刎,通常都是起手重,收手轻,这是因为下刃后会渐渐负痛缩手。所以,这不仅并非自刎,恐怕都不是一般寻常人所能做到的。凶手很有可能非常熟悉人体肌理,比如郎中,或者是江湖杀手。只是,凶手动手时可能未曾注意,苏大人手里抱着公文。因此苏大人被杀,身体倒下来,公文掉落一地,这也是胡大在房外听到的声音。胡大上前询问,凶手只能含糊应答一声,又在门口摆摆手,所以胡大看到了所谓‘苏大人’的影子。小人推测,凶手随后拿出事先准备的遗书,并捡起掉落的公文,却发现杀人时血喷溅而出,沾污了最上面的两本,他只得收起来带走,免得惹出嫌疑。这应该就是我们找不到六月十九、二十日的文书之故。”

“如果是这样,为何凶手行凶时我没看到影子呢?”胡大十分疑惑,“我一直待在烟涛院,未曾离开一步。”

“请看,这书桌位于书房的北面,而油灯是屋内唯一的光源,却摆在正对书房门的东侧。凶手行凶时,影子投射在北墙之上,屋外面的人自然是看不见的。”叶如蔓向韩长庚、唐献一拱手,道,“要不请两位大哥再演示一下?”

韩长庚拉着不情愿的唐献,比划个动作,影子摇摇绰绰映射在墙上。

叶如蔓继续道:“接下来一切都明朗了。凶手行凶后并未马上离去,他还要做一件事情——混淆死亡时间。因为苏大人进门时还戴着官帽,所以凶手取下帽子,自己戴上,在屋内走来走去,假装是苏大人在踱步,故意让胡大看到,以迷惑视听。不过,他这样一番动作在官帽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一根黑色头发。”

“黑色头发?”韩长庚惊愕道。

“是的,小人验尸时发现苏大人的官帽之中有一根黑色头发。各位都知道,苏大人满头银发,而且发质细软,可那根黑色头发质地粗硬。一开始小人也没当回事儿,后来听到胡大细述案发细节,才想明白其中弯绕。之后,时辰差不多了,凶手在窗销上抹好石漆,翻窗离开,窗销在石漆的润滑之下自动掉落。由此,给人留下一个苏大人畏罪密室自尽的假象。”

“好一番推演。”赵熠向叶如蔓投来赞许的目光,烛光之中,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在叶如蔓看起来很是温柔。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赵熠在药物的作用下几乎昏昏入睡,强打着精神才撑到了现在。他使劲按了按眉间,又道:“你辛苦了,早点休息,今日就这样吧。”

“谢王爷谬赞。”叶如蔓目送赵熠走出烟涛院,这才想起来,她还要请王爷准许她去看望弟弟,怎么话没出口,正主就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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