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鬼市(1 / 1)

所谓鬼市,三更开市,五更即散。无人组织亦无人管理,这里交易的都是些来路不明或者见不得光的东西,而来这里赶趟的人自然也都是牛鬼蛇神魑魅魍魉。

两人易了容,带上斗笠,一路来到西郊。放眼望去,广袤农田之间有一大片简陋的窝棚,灯光忽明忽暗,真如鬼火一般。暗光间隐隐有人影闪动,在这星月无光的夜晚,显得更加瘆人。

两人跟着一个独行的汉子进入了鬼市,只见里面熙熙攘攘的竟然极有人气。这里不论买者还是卖者,或带着箬笠或披个斗篷,摊前只点一根蜡烛,看不清面容。售卖之物林林总总,多以倒斗出的阴物、偷盗来的赃物及仿制的假货为主。

赵熠打量一圈,看到一个小贩包着头巾歪坐在摊前,翘着二郎腿不停抖动,嘴里轻哼艳曲,完全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他走过去,借着黯淡的烛光,从地毯上琳琅满目的假犀角玉石、珍珠腰带、璧珥首饰中拿起了一个仿造犀角杯,掂了掂,问小贩道:“这个怎么卖?”

“四两银子。”小贩直起身子,也不多说什么。鬼市的规矩,从来都是看货不问货,卖家不会解释,买家也不会问,看上了就买,看不上则罢。

“给你五两。”赵熠从怀中掏出银子,直接扔给了他。

小贩把腿一放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熠,道:“爷是位爽快人,怎么,想打听事儿?”

“不错,想问问你,最近胡爷的生意怎么样?”

“二位想打听胡爷…”小贩伸出三根手指,搓了搓,“这点子钱可不够。”

赵熠二话不说,又拿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小贩接过银子掂了掂,示意两人凑过去,低声道:“胡爷最近的生意,有好有坏。”

“此话怎讲?”

“好的是八月份他接了一桩裴老板的大生意,坏的是后来祥记绸缎庄赖了一半的账。”

两人听得稀里糊涂的,却又不敢明着表现疑惑,赵熠只好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何祥记绸缎庄要赖一半账?”

“因为换老板了呗。”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赵熠只好又换个问法:“难道是胡爷事情没做好?”

“可不能这么说,这确实跟胡爷没关系。”小贩摇了摇头,“先头裴闳说好了这批货总共三万两,分两次交给胡爷处理,八月份是第一批两万两,后续再有第二批一万两。结果好家伙,这老板一换,后来那一万两竟都不作数了。你知道因为这,胡爷少赚了多少钱!”

“哦?少赚多少?”

“胡爷处理完的银子,以干净著称,绝对不会留下半点以前的痕迹,所以在江湖上要价向来都是一成抽佣。这次因为裴闳的货多,胡爷特意给他降了抽成,只收半成,而且那批货本身来路野得很,他也算是冒着风险接的。结果好端端的被毁约,你说胡爷能不恼火么。”

两人听罢总算搞明白了胡爷干的是个什么营生,敢情就是把来路不明的银子重新熔铸给洗白的。如此看来,江州运来的三万两中,有两万两已经失去标识无法追踪,那另外一万两的下落呢?

“可是那一万两来路不正,不经处理根本无法流通。不交给胡爷,还能给谁呢?”

“这我可就真不知了,也许人家自有办法解决。”

“祥记绸缎庄的新东家,你可知道是谁?”

“不知,并州城很多人都在打听,但一点消息都没流出来,就连今日绸缎庄重新开业,新东家都没出现。”

“竟是如此…”赵熠的手在大腿上敲了敲,又道,“那胡爷无端吃了大亏,难道就这么算了?”

“反正按照胡爷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事儿准还没完。”小贩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帐篷,开玩笑似的说道,“你若想知道胡爷怎么想,自己去问啊。”

两人继续往鬼市深处走。胡爷的帐篷位于整个鬼市的中心区域,外面悬着一盏明暗不定的琉璃灯,门口挂着一大块完整的红狐狸皮,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散发着充满血色的光泽。这么贵重的皮毛直接当作门帘,一则可见胡爷家底之厚实,二则也说明了胡爷在鬼市的地位无人敢撼动。

如蔓见此状不由得有些紧张,模糊的黑暗里,她拉住了正要迈进帐篷的赵熠。赵熠回身握住了她略略湿润的手心,低声安慰道:“莫怕,一切交给我。”

两人掀开狐皮门帘,只见内里布置得如同一间茶室,一位五十岁的男子作居士打扮,手捧一本大藏经专注研读,身旁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童子,正往他的茶盏中续茶。

生意找上门来,男子视若无睹,一动不动继续看书,倒是那童子放下茶壶,取来纸笔递给赵熠道:“二位,请将黄白之物的数量及来源写于纸上,明日丑时再来鬼市,若胡爷觉得此单可做,到时自会与二位接洽。”

赵熠唇角轻挑,没接纸笔,只道:“我这里并非黄白之物,而是一批价值万贯的生辰纲。”

男子闻言抬头朝赵熠望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童子脸色如常,客气地回道:“抱歉二位,这里只收黄白之物,其余的无能为力,请回吧。”

赵熠道:“若处理好了,我愿让胡爷一成半的利。”

“抱歉,这单真做不了。”童子十分坚定,手一摆下了逐客令。

赵熠转向屋里的男子道:“听闻胡爷为裴闳做白物只收了半成,而我出到一成半都请不动胡爷,难道是怀疑在下的诚心吗?”

男子终于缓缓放下手中的佛经,微一点头,说了声“请”。

“胡爷,幸会。”赵熠拱了拱手,在他对面坐下。

胡爷回礼,又让童子给两人沏了新茶,才道:“前阵子,晋州送到汴京给丁谓的生辰纲,是你劫的?”

赵熠微微一笑,道:“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在下只负责把这批货处理好,尽早出掉,让弟兄们早点拿钱到手。”

“你们在晋州行事,为何要千里迢迢找到我来处理?”

“自然是裴闳之故,他信得过的人,我也信得过。”

胡爷目光闪了闪,盯住赵熠的脸,慢慢说道:“你与裴闳很熟?”

“生死之交。”赵熠说着,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又道,“不然我怎会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易。”

胡爷额角抽了一下,脸绷了起来,不怀好意地说道:“你该不会是姓张的派过来打探消息的吧?”

“姓张的?”赵熠佯作一愣,“他是谁?”

胡爷脸上的怀疑之色更浓:“祥记绸缎庄的新东家,你不认识?裴闳没告诉过你?”

赵熠摇了摇头,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裴闳失踪了好一阵,我也一直在找他。有传言说他已经没了,而且下黑手的就是绸缎庄的新东家。可惜他们捂得太紧,我始终没打听出来这位新东家究竟是何人。胡爷,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昏暗中可以看到胡爷此刻的目光炯炯,如猎鹰般死死定在赵熠身上。赵熠坦然迎着他的视线与他对视,空气安静了半晌,才听到胡爷缓缓开口:“你来找我,到底意欲何为?”八壹中文網

“胡爷慧眼。”赵熠手臂支在桌上,探身向前,低声道,“确实还有一事,为裴闳复仇。”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知道裴闳的那批赃银,其实是江州府丢失的河渠款。”

胡爷闻言瞳孔一缩,眯起眼睛再度打量赵熠。裴闳的银子来路不正许多人都知道,但能确切知道是江州赃银的,绝对寥寥。如此看来,此人的确与裴闳的关系非同一般。

“胡爷,我听你方才的口气,并不喜那姓张的新东家,可是因为他单方面毁了约?”赵熠眸光中闪过一丝杀意,幽幽道,“不如,我们联手起来对付他,如何?”

“哼,你打听得倒是清楚。”胡爷慢慢放下防备,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那姓张的,可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此话怎讲?”

胡爷一指身旁的童子:“一个月前,他到我的帐子里,当着我的面,把我和裴闳之前订立的契约撕了,还打伤了我的人。”

“岂有此理!新官不破旧约,商道上的规矩,他难道不知?”

“哼,他说那一万两银子已经运走,没东西可以交给我,原本的契约已是名存实亡。”

如蔓听到这句话,微微垂首思忖。

“那些白物还是脏的,他们能运去哪里?”

“我不知,不过你不是想对付姓张的么,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胡爷嘴角一咧,“裴闳这个人,有一本秘密账本,专门记录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你要是能找到账本,再纠举到并州府,姓张的还有他的祥记绸缎庄就完蛋了。”

“果然是一条‘明路’,不见血不犯科就能掰倒姓张的,好手段!”赵熠展露笑颜,轻轻拍了拍掌,“只是,他的账本藏在哪里?”

“就在祥记绸缎庄一座叫兰阁的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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