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破局(1 / 1)

“这就是出事当晚,祐王殿下居住的房屋。当秦大人接到报案到达现场的时候,屋内就是这样的布置:殿下躺在床上,一个盛满水的大缸下垫着一块细布,压在地窖的入口上,大缸旁摆了火盆等杂物。这些细节都可以从忻州府的案卷中得到印证。由于水缸重逾千斤,被关在地窖中的人根本无法由下至上打开木门,故殿下被直接认定为此案的凶手。”

赵熠闻言点了点头,道:“父皇,叶如蔓说的不错,当日屋内的陈设确是如此。”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又快速地转开了目光。如蔓接着说道:“然而,我却发现了几个疑点。第一,案卷中记载忻州府众人到的时候,屋子很热,门窗紧闭,几个火盆都烧着火。如果说是为了给王爷取暖,但火盆却没有摆放在床边,反而都放在水缸附近,这是为什么呢?”

“第二,水缸下的细布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按照秦大人的分析,在殿下把张复等人骗入地窖后,要把地窖门封住,但由于水缸盛满水太重了根本搬不动,殿下只能用细布垫着把水缸拖到地窖门上。可是,我发现这块细布的一道边缘有被利器裁减过的痕迹,这究竟是本来如此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第三,在水缸正上方的房梁上,嵌着一个指头粗的铁环,铁环上挂着几根透明的丝线,二者摩擦之处有印痕,应该是挂过什么东西所导致的。”

皇帝一边听,一边就着卷宗仔细对比,确定这些细节没有问题,吩咐道:“把你那房子拿上来。”

如蔓呈上模型,皇帝用手拨弄了一下微缩的房梁和丝线,道:“这上面挂过什么?”

“冰。”

如蔓话语一落,洵王微微垂首,嘴角悄然勾起一个狰狞而诡异的笑容。

房中的另外几个人,柴郡主和赵熠早已知晓真相,神色俱是如常,刘皇后除了先前说了一句话外,一直如人形摆设一般静立一旁,无声无息不悲不喜,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皇帝赵恒,晦暗的眼底慢慢凝聚起滔天的怒潮,即将似山崩海啸一般席卷而至。

如蔓没有注意皇帝眼神的巨变,自顾自镇定地解释道:“陛下,据我推测,这个大缸里最初并没有水,张复等人在水缸下垫了一张细布,待他们钻进地窖之后,合上门板操纵细布来拖动水缸。由于缸是空的,重量不大,所以很容易就把大缸拖到了门上。接着,他们通过门板边的缝隙用利器割下多余的布料,这就完成了构建密室的第一步。”

如蔓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并没有人接话,屋内沉闷而压抑的气压无限弥漫,仿佛即将在这寂静的无声中炸出一个惊雷。

她毫不受干扰,继续自问自答道:“那么,水缸里的水是从何而来呢?自然是由冰融化而成。张复等人入地窖之前,便在房梁上布下机关,用纫丝挂好一块大冰坨。然后再在地窖入口附近摆好数个火盆,加速冰块的融化。经过一整晚的时间,冰块完全融化成水,全部落在水缸之中,最终成就了一个地窖密室。”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裹中取出一块棉布包裹的冰块,挂在草屋模型的丝线上,过了片刻,冰块融下的第一滴水快速坠落在那微缩的水缸之中。

这一声“滴答”,如雪落一般轻柔,却又如霹雳般震耳,皇帝感觉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到了意识濒死的边缘。

依旧无人说话。

如蔓接着道:“论此案现场设计与布置,不可谓不精妙,但是最重要的还在于,从代州至忻州一路,张复和四个侍卫苦心营造王爷犯了癔症的假象。陛下,案卷中记载的,所谓路途中出现祐王殿下梦中叫人倒茶、扇人耳光以及村庄幻视等情况,全是张复等人演出来的戏码,都是为了在殿下心中种下自我怀疑的种子,为了让之后发生的杀人案顺理成章。”

“陛下,”柴郡主适时地进行补充,“我和蔓儿曾经去殿下出现幻觉的地方查看过,那里确实有一个小山村,更加证明了张复他们根本就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如果您对此存疑,我可以与张复对质。”

皇帝仍然静静地坐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如蔓只好继续说道:“分析至此,一切都已水落石出。张复等人刻意引导王爷以为自己梦中作恶,更蓄意挑起杏林村与王爷的矛盾,为之后的屠村做好了充分的铺垫。他们,就是布置这密室之人,也是做戏诬陷王爷之人,更是屠害杏林村近百条生命的凶手!”

“战报…河东的战报!”皇帝忽然暴躁地大喊,颤抖的手在御案上扫来扫去,原本整齐叠放的奏疏轰然成堆掉在地上。

刘后连忙蹲下身子,在散落的文书中找出了赵熠写的河东战报递给皇帝。皇帝抓过战报,焦急地翻到最后几页,目光落定在那个名字上。

西夏…赵元昊…

“张复!叫张复过来!不,不!让魏衍把他绑了,朕要审他!要好好审他!”皇帝振臂怒吼着,就像一头迟暮的雄狮维护着自己最后的权威。

“父皇,魏殿帅生病了,儿臣去把张公公叫过来。”洵王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朝皇帝微微一躬身,还未等到回话就转身向大门走去。

皇帝迟滞的脑中滑过一道暗光,在惊惑中,他的瞳孔一点一点放大,骤然举起手愤怒地指向洵王,几近破音地嘶嚎着:“你…是你!逆子,逆子!”

洵王走到门前,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傲然挺起胸膛正视着他,正如狮群中胜券在握的年轻挑战者。

“呵。”他轻轻地笑了,“陛下,别着急,还有人要来呢。”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内侍的声音:“陛下,升王殿下来了。”

洵王挂上一个伪善的笑容,双手卷起宽大的袖子大力推开御书房的门。升王赵祯端端正正站在门外,正懵懵懂懂地看着房内的众人。

“六弟,进去吧,陛下等着你呢。”洵王大步跨出书房,往赵祯的背后一推,赵祯重心一个不稳,差点被门槛绊倒在地。

“祯儿!”一直面不改色的刘皇后脸色骤变,顾不得一国之后的威仪,如被踩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直奔赵祯,把他护在怀中,“不是让你好生待在殿中不要外出吗?你怎么来了?”

赵祯一脸迷惑:“不是父皇宣我吗?”

皇帝反应过来,气得抖如筛糠,双臂胡乱地在桌子上拍来拍去:“逆子!反了你!竟敢假传圣旨!来人,抓住他!”

很快,外面传来整齐的踏步声,一队排列整齐的禁军由远及近,穿过走廊,包围了御书房。他们全副武装,手握重刃,在朦胧的窗户纸上投射下一圈精壮而颀长的身影。

只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不同。

她穿着一身华美及地的锦服,梳着一个高耸的朝天髻,快步走到洵王面前,道:“烨儿,郑将军已将一切准备妥当。”

她身后的男子无视御书房里的众人,对着洵王一拱手,道:“末将但凭殿下吩咐!”

众人闻声看过去,那女人就是冉贵妃,而那男子竟是魏衍的副手、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郑方!

“冉氏!郑方!你们…!乱臣贼子,竟敢叛朕!魏衍,魏衍!魏衍人呢,朕要见他!”皇帝已然坐不住了,他用手支撑着站起身来,看着门外悠然自得的洵王,使尽全身力气怒斥道,“逆子,你竟敢造反!你是朕的亲儿子,手握东宫之实职,还有什么得不到?你…你为何与夏人沆瀣一气?!”

此刻,禁军严阵以待,已然对御书房形成了铁桶一般的包围圈。洵王望着皇帝,哂笑一声,缓慢而狠毒地吐出几个字:“你们一家人,在黄泉路上团聚吧!”

砰——

御书房的门被关上了,屋内的光线骤然黯淡下来。

“你…!”皇帝气急,扶着御案就要向外走,可没走几步,就哐一下跌坐在地上。

“父皇!”

“陛下!”

“官家!”

赵熠、赵祯、柴郡主和刘皇后见状纷纷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把皇帝扶起来。可皇帝怒火攻心,喉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咳咳咳…”他止不住地咳嗽,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呕吐出来。

“官家,天无绝人之路,您小心身体!”刘皇后一边轻柔地替他顺气,一边心疼地流泪。

“逆子,贱人…”皇帝浑身脱了力,靠在刘皇后身上气若游丝地喃喃着。

外面的动静并没有停止,一阵搬运东西的嘈杂声和盔甲相撞的叮当声过后,洵王穿云裂石般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祐王赵熠,犯上作乱,挟持天子,罪不容诛!”

皇帝的身体猛地一颤,抬眼望向安静跪在他身旁、置若罔闻的赵熠,他浑浊的眼眶中横生出数条血丝。

原来这才是洵王真正的阴谋。

把皇位的竞争者和知道真相的人全部集合在此,毁尸灭迹。对外则宣称祐王谋反弑君,自己假做勤王救驾,最后以平叛功臣及皇帝唯一子嗣的身份登上皇位。这般做法既可将他的真实身份永远埋葬,又能将所有竞争对手置于死地。

皇帝的眼前渐渐漫起了白雾,世间的一切人事物从他的视野悄然褪去,他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虚妄之中。

可叹,可恨,可悲,可笑。

可叹他这一生贵为天下之主,却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离心离德。

可恨洵王和冉妃万千宠爱,集尽荣恩,却一心只念着他的位置和权力。

可悲赵熠从小受尽冷遇,漂泊半生,最后竟是他全心全然陪在自己身边。

可笑这世上,君非君,臣非臣,父非父,子非子,一切皆是梦幻泡影。

皇帝的神魂不知在何处孤独地游荡,猝然又被“咚——”“砰——”几声震天巨响给拉回了人世。

他迷迷蒙蒙睁开双眼,书房里的光线愈加昏暗了,只见赵熠、如蔓和柴郡主正在狠命敲打四周的门窗。

“怎么回事?”他问刘皇后。

刘皇后面色苍白,声线紧张得有些不稳:“洵王让人把御书房四面的门窗全部用木板钉死,他动作太快,柴郡主和祐王想冲出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皇帝已心如死灰:“他想干什么?”

“官家,您没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皇帝细细一嗅,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侵入他的所有感官,此刻只觉万箭穿心,他颤抖的声音起了个头就咽了下去:“猛火油?他想…生生烧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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