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厨房的“三仙姑”说什么也不愿意出来了,她宁可在厨房听着锅碗瓢盆响,闻着油烟混合着和灶台柴的的烟火气,热得汗流浃背,也不愿意再去面对苗赛云了。
“婶子,”一个做饭的妇女问“三仙姑”:“你儿媳妇儿家是不是老有钱了?我听说,她哥哥那车一百多万呢。”
“是啊,”“铺满炕”也说:“咱们挣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这么辆车啊。”
“三仙姑”心里不是滋味儿了,如果,她苗赛云不是抢了自己的工作,她能有这么有出息的儿子?
这么一想,她就更不愿意再去陪苗赛云聊天了,正好“铺满炕”提着条鱼发愁:“这么大大鱼,不剁开了炖,肯定不入味儿,剁开了炖,又不好看了。”
“给我吧,”“三仙姑”便走过去接过鱼:“你去屋里陪他们聊天吧,你文化高会说话儿。”她硬是推走了“铺满炕”,接替下她的工作。
而苗赛云本来想去厨房找“三仙姑”说话儿的,可李老实请来陪客的人中,有两个上了年纪的,都认识苗赛云。
“苗赛云,你年轻时候可是我们这群人的偶像啊,你的戏,我们场场必到。”邻居大爷胡老汉说:“为了往前挤,看得清楚些,鞋子都不知道挤丢了多少双,后来干脆不穿鞋了,光着脚往挤挤不过去也没有损失。”
一句话逗得屋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有小满妹妹唱的好听。”苗赛云忙说:“她那条嗓子,咱们县都没有比的过的。只可惜嫁人以后她就不唱戏了。”
“李老实小心眼儿呗,不愿意媳妇儿在戏台上给人瞅,给人瞧的。”胡老汉打趣道。
李老实忙说:“这你可是冤枉我了,是她生完良娣,身体有病吃了含激素的药,一下子发胖发得太厉害,穿不上戏服了,和我有啥关系?”
沫沫儿听他们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只觉得没有意思,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可来的时候哥哥又交代她一定要斯文些,安静些。
她又想把手机掏出来,拍一段金凤像个小丫鬟一样斟茶倒水的伺候着客人,刺激刺激武家豪,听他来一段恶狼嚎叫。
可徐雷雷就在她身边坐着,她也不敢太放肆,只好坐在那里,无聊的卷着手指头。
金凤见沫沫儿的样子,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便走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咋了?新媳妇儿害羞了?”
“又不是结婚,我害啥羞?再说,结婚我也不怕,我沫沫儿的字典里,就没有害羞这个词儿。”沫沫儿反手一把抱住金凤:“我先抱抱,气死武家豪。”
金凤便咯咯笑着推开她:“你可是小舅妈啊,怎么能这样儿呢?矜持点不行啊?”
给她这一闹,沫沫儿的情绪瞬间便好了起来,她拉金凤坐在身边,两个女孩子咬着耳朵说起悄悄话儿来。
厨房里饭菜都安排好了,良栋也摆好了桌子,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本来,按照当地的风俗,女方家里来几个人,便要安排几桌酒席的,可徐老师告诉良栋:“不用那么麻烦,真正的尊重又不是一桌饭菜能代表的,只要你一心对我女儿好就够了有一桌饭,就够了。”
所以,当良栋告诉“三仙姑”只用准备一桌饭的时候,“三仙姑”也很意外,她只听说因为女方家里来的人太多,男方需要准备太多酒席生气的,还没见有这样为男方家里着想的。
“一桌太少,怎么也得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你舅舅姑父他们也都要来,一来陪客,二来看看姑娘怎么样,这也是咱们这里的风俗,总不能让几个大老爷们儿和她妈妈坐一起吧?”最后还是李老实决定:“就两桌吧。”
省两桌酒席,就省了千把块钱,这千把块钱,是二亩地一年能赚到的钱啊。
李老实瞬间就觉得,沫沫儿的爸爸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
有了这个印象后,见到沫沫儿的爸爸,他便怎么看都顺眼,怎么看都觉得和自己投脾气。
以至于吃饭的时候,两杯酒下肚,他便拉着徐老师的手,连亲家都不叫直接叫上了老哥哥。
“老哥哥,你是城里人可别挑我招待不周啊,我们农村,就这条件,怠慢了你可要多原谅。”李老实对徐老师说。
“什么农村城市的?”徐老师拍了拍他的手:“跟你说实话吧,我虽然是城里人,我姥姥可是农村的,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忙,常年把我丢在姥姥家。
我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小的时候。上个树啊掏个鸟窝,下河游泳摸个鱼啥的我都干过。
大人割麦子跟在后面捡麦穗我也干过,偷邻居家鸡蛋烧着吃的事儿也没少干。”
“你还别说,偷来的鸡蛋烧着吃就是香。”李老实说。
两个爷爷级的老男人对望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默契地端起酒杯来碰了一下:“走一个。”
“走一个……”
相对比他们,苗赛云和“三仙姑”那一桌就沉闷了好多,“三仙姑”故意坐到了离苗赛云较远的位置。
苗赛云虽然想找“三仙姑”说话,奈何中间隔着几个人,男人们那一桌又太吵闹,坐她旁边的“铺满炕”又非常尽陪客责任,不停的给她夹菜,她竟然没办法找“三仙姑”说点什么了。
“吃块鸡,我们自己养的小土鸡,虽然做法儿不比你们精致,可味道还是不错的。”“铺满炕”说。
“这鸡肉好吃,比我家老徐头儿做得好吃。”苗赛云尝了一口,夸奖着。
“你家老头儿还会做饭?”“铺满炕”有些奇怪了。
也不怨她奇怪,在她们这里,男人是很少管做饭的,特别是徐老师这种老干部,基本上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那种。
“他可会做饭了,我吃他做的饭吃了六十几年了,都习惯了。”苗赛云说。
“啥?咋那么多年?那你不是几岁的时候就吃他做的饭?”“铺满炕”更加奇怪了。
“我爸爸小时候是在姥姥家长大的,我妈家和他姥姥家是邻居,”沫沫儿在旁边解释:“我爷爷奶奶经常会送些那时候不常见的米啊,白面啊什么的。
我爸爸的姥姥姥爷下地干活儿,我爸爸就在家里做饭,做好了就喊我妈去吃。
我妈嘴馋又贪吃,就跟我爸爸说:你要是总给我大米白面吃,我就给你当小媳妇儿。后来就连我爷爷奶奶都知道了,都说我妈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呢。”
“你又知道了?”苗赛云瞪了沫沫儿一眼。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只有“三仙姑”心里一怔:原来,他们两个早就认识?既然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排戏的时候,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正想着,徐老师端着酒杯来到她们这桌,他举着酒杯对“三仙姑”说:“亲家母,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三仙姑”见徐老师和她说话,赶紧站了起来心里却暗暗奇怪:他能谢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