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的宝座。想拜他为师的优等生从国内到国外,不计其数,而清河村上,蜿蜒小河旁,她独善其身,只收了一个徒弟——那就是不远万里,三顾茅庐的宋婧。宋婧是长阿婆第一个学生。为了能拜长阿婆为师,她费了不少心思。最终长阿婆被她的诚意打动。却没想到,她为了商业盈利,学了长阿婆一身本事后就消失了。去国外留学!连一封信都没有再写回来过!自那以后,长阿婆更不想收学生了。村里都说巷子里住着一个怪婆婆,满头白发,长到脚,不见阳光,不笑,会吃小孩。大人们都说她身上有“阴气”,每到她家门户,都不让孩子们靠近。只有苏羽不一样——她不怕什么王八精,也不怕怪婆婆。她只是觉得,大家都躲着这位老婆婆,她一定很孤独吧?所以那年,她独自去送了红糖馒头给她……酒过三巡,苏羽三人已经微醺。叶贝贝听得心驰神往。而坐在一旁的慕思雪,却一脸凝重。她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呢?”
“然后,又过了一些年头吧,阿婆身体不好了。”
“我劝她去城里看病,她不愿意。”
“我那时候也小,只有十三四岁,她才把这些事慢慢告诉我。”
“她说想把我介绍给钟弃艳学艺,说实话,我那时候也不知道钟弃艳到底是什么人物,只是阿婆身体越来越虚弱,她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记得是个冬天吧,北风很冷,阿婆咳血,她告诉我可能过不了年了。”
苏羽还记得,阿婆临去前,她爬满皱纹佝偻的手,轻轻地覆着她的手。告诉她,谢谢那年除夕她送来的红糖馒头啊。很甜,很甜……“那她和钟老最后没有见面吗?”
叶贝贝听得揪心。苏羽摇头。“阿婆到死都没有再见到过钟老,她留在这世上最后一句话就是,‘钟弃艳那家伙,哎……’”啪嗒。谁的眼泪?慕思雪一瞬恍惚,擦了擦眼角,竟然不知不觉中,已经听得落下了泪。“后来……”叶贝贝喃喃。“后来的事情我知道。”
慕思雪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竟然破天荒地浮现出泪痕。她深吸一口气,温软开口:“我听我爸提过一些钟老的事情,钟老也是一生未娶。”
“他在法国发疯般的创作,一天只休息四个小时,高产得简直不像一个艺术家……”苏羽:“他那么拼,是因为当年阿婆为了激他离开清河村,说过一句他太优柔寡断,耽溺享乐,一辈子成不了一个伟大的画家。”
所以他就用疯狂式的勤奋,向她证明,他不是像她说的那样的废物。他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只是他那时不知道,成为画家后,他会失去她。叶贝贝:“那他总是喜欢画花卉植物,从来不喜欢画人……”苏羽:“因为阿婆喜欢花。”
——她喜欢花,他就画了一辈子的花。后来,苏羽带着长阿婆的信去法国亲自找钟老。八旬的老人,拿着信的手不停地抖。那时的钟弃艳即便容颜衰老,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俊颜,眼睛清澈地像个孩子,嘴角带笑,眸里泛泪,笑容里含着苦涩……五十载流年啊。他用了五十年才明白,当年她是故意输给他的。她不想看他埋没在那个小小村庄里。就用了这样极端的一种方式。他赢了锦绣的前程,却输了整整一个人生。钟弃艳暮年最后最著名的几幅名作,都是在那段时间里完成的。得知长阿婆的死讯后,见到苏羽当天,他接下来整整半个月没有睡觉。他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画了那幅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落紫》。紫色的鸢尾美丽盛放,枝叶却扭曲挣扎,凋零之后,只留给土地一片芬芳。这幅画,被钟弃艳一生珍藏。最后他去世前,把这幅画留给了苏羽。也就是现在的兰苑收藏的这幅《落紫》。……吃完饭后,苏羽一个人回到兰苑。苏羽在兰苑单独收拾出了一个房间珍藏《落紫》。房间十分宽敞,那幅画被悬挂在最中央,柔和的灯光下,画作仿佛有了它自己的生命——将一段往事,就这么静静地,向人娓娓道来。女人站在画前,点燃一根烟,心情复杂。没人知道长阿婆的真名,只知道她名字里有一个字——鸢。长阿婆和钟弃艳的人生,到这里,也就结束了。但是记着他们的人永远会记得,永远会为他们而感动……苏羽看着《落紫》,手里的白烟在升腾,烟雾缭绕,房间里很静,就在她神游天外之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缱绻万千地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