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璧凌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大堂门外围着父亲从齐州带来的那些随从,等他挤入人群,则望到萧清瑜立在大堂正中,萧元祺与陈梦瑶站在一旁,不远处则是由余舟搀扶着的萧清玦。“倒是好大的架子,”萧元祺对萧清瑜道,“我的儿子,竟还得由为父亲自派人去请回来,才肯见我。”
“不是不回,是不敢回。”
萧清瑜淡淡回应,余光却刚好瞥见萧璧凌。“你回来得正好,”萧元祺的话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为父正想知道,这当中究竟藏了什么猫腻。”
“夫君!”
陈梦瑶忍不住开口,“你说话何必这么重呢?琰儿长年流落在外,怎会去做那样的事?这当中必有误会才是啊!”
这杀手的来历不明,自然会引发多方猜测,陈梦瑶以己度人,多半以为这真是自家小儿子下的手,被人如此质问,自然要急了。那此举在旁人看来呢?岂非分明成了狗急跳墙?“那样的事?怎样?”
萧璧凌不觉轻笑一声,朝萧清瑜望去,刚好与他目光相对。可就在这一刻,他却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若陈梦瑶当真不曾参与其中,而韩颖也分明不知情……这会不会,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把戏?一场原本想做给萧元祺看,却演砸了的把戏?“你,恨我吗?”
萧清瑜言语十分简练,他看起来就像一场争斗中最无辜的受害者,眼神空洞而落寞。“恨你作甚?”
萧璧凌只觉好笑。“有人暗中作祟,派人追杀清瑜。”
萧元祺语调十分平静。他绝口不提韩颖,想来是已当那个女人是个死人,不论落得如何下场,都与他无甚关系。可萧璧凌还是听韩颖自述才明白这母子二人是因何被逐的,这么大的一个罪名落在他的头上,他可担当不起。“对,是我,”萧璧凌看见萧元祺狐疑的眼神,不觉冷笑开口,“我有这般能耐,还会被方铮旭逼得走投无路,以至于要回到齐州寻亲,以求庇佑。”
萧元祺与萧清瑜同时蹙起了眉。高昱试图拦着萧璧凌上前,却被他推到了一旁,萧璧凌定定望着萧清瑜,直视着他那对始终看起来温润隐忍的眸子,看了许久,忽然觉得可笑得紧,忍不住别过脸去,嗤笑一声。“是我错了。”
萧璧凌咬了一下唇角,又一次嗤笑出声。当日在神农谷,萧璧凌已经亲眼见识过发狂的韩颖歇斯底里的模样。那么萧清瑜呢?长在这样的家中,哪里养得出什么真正温文儒雅的性子?都是看起来云淡风轻,内心却阴暗得很,一丝阴翳便足以遮天蔽日。曾经的不怒不争,只是因为萧璧凌从未想过,这位曾深受父亲疼爱的异母兄长,温润如玉的皮相下,竟藏了一副饱含私欲的骨子。自己从不贪婪,不索取,不奢求,不妄想,仅仅想要讨个安生。竟也如此紧紧相逼?“你若有话想说,为父会听你解释,”萧元祺听出了幼子话中的怨气,并未冲动行事。萧清瑜的身子,紧跟在父亲开口之后,微微一颤。“我能解释什么?”
萧璧凌缓步走到角落里一张矮凳旁,坐下身道,“解释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巧合,解释说,我从未谋划过何事,也从未害过自己的家人,兄长。我这么解释,您倒是信了,外头那些人,那些跋山涉水来到青州,就为看这一场笑话的人,谁又会信我?”
萧元祺望着这个幼子,唇微微一动,却是一言不发。“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却从未追问过——我幼时远离襄州,只是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孩童,根本不懂得隐藏自己的踪迹,可为何母亲找了我这么多年,直到我自己送上门来,都查不到半点消息?”
萧璧凌苦笑,道,“是谁明知我身份而不报,是谁抹去我一路的踪迹,又是谁出的暗花,指明要我性命?我呢?我又可曾执着过这其中任何一个答案?”
此话说完,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萧璧凌抬眼,只看见萧清瑜的肩垮了下来,风华尽失,只剩颓丧。“我遭师门厌弃,亲人白眼,可我又可曾做错过什么?”
萧璧凌神色黯然,“由始至终,我想做的,都只不过是找回我的师父和我的女人,所谓江湖地位,声名利益,于我而言,都没有半点用处。”
他这个人,是蔫坏的皮相裹着温润和善的骨,越是怒极怨极,便越无意大肆宣泄,这性子是他生来就有的,只是放在以往,连解释都不去做,便直接选择逃避了,能够这般坦然说出所想,对他而言,已实属不易。“此事为父自会查清,”萧元祺说着,便即转向萧清瑜道,“你可曾看清楚那些刺客的面貌?”
萧清瑜冷笑摇头。哪怕真是他设的局,又岂会认呢?萧元祺凝眉,目光堪堪落在萧璧凌身上:“你也莫要想得太多。”
“我……不该怀疑你。”
萧清瑜目露忧色,转向萧璧凌道,“三弟,是我多心了。”
“我这是又低了一辈?”
萧璧凌摇头苦笑,“也好。”
萧元祺不言,只是看了一眼萧清瑜,那眼神,失望已极。萧清瑜则闭目不言,连眉梢都透出绝望。不过垂死挣扎,又能如何呢?陈梦瑶追着拂袖出门的萧元祺走了,萧清玦则在余舟的搀扶下起身,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这两个弟弟。“韩夫人呢?”
萧璧凌有气无力问道。“下落不明。”
萧清瑜言罢,即刻拂袖而出。曾勇、余舟、高昱三人也都在场,看着这一幕,也都哗然了。这当中许多微妙之处他们未必能够感受得到,却都亲眼目睹了,这两位“二公子”与以往不一样的一面来。“这就是你极力维持的,兄友弟恭的假象?”
萧璧凌瞥了一眼萧清玦,口气略带嘲讽,但更多的却是自嘲。“你也没落着好,说什么风凉话?”
余舟回敬道。“不必说了,”萧清玦制止了余舟,叹了口气,对萧璧凌道,“此前是我对你有所误会,往后这些是非……”“都过去了。”
萧璧凌心中已没了怨气,回头报以一笑,道,“你身子不好,还需多加休息,我也累了。”
“慢着,”余舟见他要走,便忙叫住他道,“究竟是谁想杀韩颖?”
“此事再也不要提了,我也倦了。”
萧清玦压抑不住眼底的悲伤,一时之间,不自觉闭上了眸子,“早该结束了……”余舟再如何忠心,然身不在局中,自然也无法完全体会到萧清玦的苦处。可萧清玦却能够看得穿,萧璧凌方才申辩之时的心境。那是何等的失望,甚至绝望。萧璧凌咬着唇角,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司焱拿着一卷画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你怎么来了?”
萧璧凌问完方才想起叶枫的话,便即走上前去。“你……”司焱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渐渐散去的众人,方道,“可还方便?借一步说话。”
于是拉着他走到角落,将手中的画卷递给他,道:“庄主让我回去,找一找与当年沈家人的遗物,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对你起到帮助的,我便看到了这张画像。”
萧璧凌不解,只徐徐将那画卷在手中展开,却在看清画上女子面目的一瞬,愣在了原地。那画中女子,只如夭夭桃花,仪容温婉,眉目娇小精致,眸光却是淡薄宁静,暗含坚韧。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两腮饱满,未脱稚气,眉目五官却与如今他所认识的“谷雨”,有九成相似。而看落款题字,竟是沈浛瑛的名字,上头还写着“赠吾妹”的字样。“沈茹薇?”
“没错,我听庄主说,这个女人多半还活着,当然,我看也未必……”司焱若有所思道。萧璧凌只觉脑中开始嗡嗡作响。所有的猜测,都在这一刻被证实,那些朦朦胧胧的直觉,分明都基于他对这个女人性情的了解之上。世上不仅仅是绝不会有长得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也绝不会存在性情全然一致的两个人。原来,一切都不只是错觉而已……“是不是还活着,总得找找看才知道,”萧璧凌只想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静,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司焱胸口,道,“我能把这画像留下吗?”
“庄主说了,随你处置,不过这东西是他人遗物,你得保管好,免得遭先人谴责……”司焱简直就是个话痨,三十好几了这毛病仍旧是改不掉。“知道。”
萧璧凌说完,便稳步如常朝着自己的卧房方向走去。然而这一举动,只是为了让旁人察觉不到他内心的激动罢了。等到进了屋子,关紧房门之后,他便立刻翻箱倒柜,找出了被他收起来的横刀“照雪”,之后随意找了块粗布包裹起来,立刻翻窗而出。萧清瑜已将许玉兰送了回来,是以沈茹薇也不会在马帮的地盘久待,若是这次赶不上,还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相见。他几乎是在夺路狂奔。等到了马帮分舵,萧璧凌草草打发了门外守卫便跑了进去,柴庆手下的人都认得他,是以不会多加为难,然后等去到那些弟兄所指的偏院当中,除去沈茹薇与许玉兰,还有一个他十分不愿遇见的人——萧清瑜。“萧公子?”
正要出门的沈茹薇看见萧璧凌,不觉愣了愣道,“你怎么来了?”
萧璧凌只一手扶着院墙,躬身喘息。他这一路跑得太急,一时之间,气息竟都有些接不上了。本在与许玉兰攀谈的萧清瑜也停止了说话,朝他看了过来,眼神淡漠已极,仿佛在看一场笑话。“你找谁?”
许玉兰有些警惕地上前几步,却被萧清瑜拦下。“还好,赶上了,”萧璧凌没有理会旁人,而是径自走向沈茹薇,将手里被粗布包裹的照雪与那卷画轴递了过去,“也许这两件东西,能够让你想起些什么。”
“不要接!”
沈茹薇原已伸到一半的手,却被抢上前的许玉兰粗暴地按了下来。“我弄不明白你们之间的事情,”许玉兰盯着萧璧凌,正色说道,“可我记得,你曾经同青芜在一起,也经历过许多事,甚至还对我承诺过,关于她的死,你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
“许多事并非如你所想。”
当着萧清瑜的面,萧璧凌并不想说太多,只是径自转向沈茹薇道,“你从何而来,当行何事,我都已经清楚,只是这里头的东西……别让其他人看到。”
言罢,便朝萧清瑜望了一眼,却见他只是摇头冷笑。“想不到,萧公子还记得我的事。”
沈茹薇莞尔,随即朝许玉兰问道,“你刚才说的……‘青芜’是谁?”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救命恩人。”
许玉兰迟疑开口,道,“我……我不清楚这其中发生过什么,可他们所牵扯之事,怎么也不该让你沾上半点,青芜她……青芜她要不是因为这个男人,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出事呢!”
她对萧清瑜并不算完全信任,可那厮所说的一些话,却让她对萧璧凌已有了深深的忌惮。“这样吗?”
沈茹薇看了一眼萧清瑜,又看了看许玉兰,笑道,“那么,萧清瑜……萧清琰,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你不该掺和的关系。”
萧清瑜只看沈茹薇的眼神,便觉出她骨子里那难缠的性子。他走到萧璧凌身旁,恢复了往日一贯的温和语调,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说呢?”
萧璧凌不觉发笑,他摇了摇头,瞥了萧清瑜一眼,唇角微微上挑,道:“我对你,毫无兴趣。”
许玉兰本能拉着沈茹薇想要退后,可沈茹薇是习武之人,下盘极稳,又岂是她能拉得动的?浓烈的火药味在兄弟二人的四周逐渐弥漫开来,沈茹薇想着打开画轴与包袱一看究竟,便不声不响撇下几人独自进了一间空房内,紧紧关上了门。“我便先回去了。”
萧璧凌对许玉兰道,“叨扰。”
言罢,便即转身走出了院子。萧清瑜闭目,深吸一口气,眉梢眼角没有一处不在发出轻微的颤动。“萧……公子?”
许玉兰试探着探头问道,“你还好吗?”
“你和他很熟悉?”
萧清瑜含混问道。“不算熟悉,只是他……”“我明白了。”
萧清瑜言罢,亦大步流星离去,留下许玉兰愣在原地,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许玉兰看见沈茹薇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两件被重新收整好的画卷和粗布包裹。“你不觉得,你信错了人吗?”
沈茹薇见兄弟二人都不在,方长长舒了口气。“什么意思啊?”
许玉兰不解。“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茹薇笑道,“马帮的人也同我提过萧清瑜,这个男人,在所有人的形容之中都近乎完美,仪表堂堂,英武不凡,性情温润,待人宽厚……诸多描述,皆是优点,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风华无双,完美无缺,但同时,也毫无人间该有的烟火气。”
许玉兰听得越发迷茫,只得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沈茹薇说完便要出门,却听得许玉兰问道:“你难道还要去找他?”
“我不是本就已向柴舵主辞行了吗?”
此时此刻,萧璧凌正站在青州的街头,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街道,满目迷茫。忽然,他清晰地听见,有个脚步声稳稳停在了身后,于是回头去看,正瞧见萧清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怎么?没完没了吗?”
萧璧凌笑了笑,口气出乎对方意料的随和。“你可知你如今享有的一切,因何而来?”
萧清瑜冷冷问道。“我想要的,都已经失去了,若这些对你而言很重要,今日过后,我可以尽数都还给你。”
萧璧凌平静说道。“说得倒是轻巧,那么何不叫人看看,曾经声名响彻江南武林的扶风阁第一,究竟本事如何?”
萧清瑜眸子里仿佛生出了刺,几乎能生生将人戳穿。萧璧凌摇头不言,脸上的苦笑还未来得及收起,便已被迎面而来的劲风迫得不得已伸手挡格下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掌。他身手虽已精进,但身中相冲的内力仍未化解,调动全身真气应付,仍旧会对经脉有损。萧清瑜看出他目中苦色,心中已然有数,即刻抬足踢向他腹股气冲穴。萧璧凌见状即刻收回格挡对方掌力的手,向后疾退开去。他那把玄苍剑还卡在汪诏峰的钢骨之中取不出,是以此刻也无兵刃随身,与萧清瑜是相同的。不同的是他一无战意,二因内劲相斥而无法使出全力,总归还是吃亏的。萧清瑜少以掌力与人对决,却也并不代表他在此道上便逊人一筹,萧璧凌起先无意应战,被逼得退了许多步,却渐渐被这位异母兄长激出了怒火来。眼见萧清瑜一掌近身,萧璧凌竟也不退,稍一侧身便振臂格在萧清瑜右掌脉门,随即小臂反转扣向他手肘关节,萧清瑜立刻以左手去挡,借力打力欲将萧璧凌推开,却不想萧璧凌足下轻点,直接向前一个翻身,一脚踢在他胸口。萧清瑜被踢得向后错开半步站定,胸口蓦地一阵发闷,再看萧璧凌,却已稳稳落在跟前,眸中退意全无,隐隐透出愠怒。在益州,这二人都是曾亲眼见过彼此身手的,只是那时的萧璧凌,所保留的太多,以至于让萧清瑜出手之时便掉以轻心,完全不曾料到,在这般对峙之下,这位异母兄弟,竟还有还手之力。“萧清瑜,你为何如此憎恨我?”
萧璧凌摇头,“我不是大哥,纵不争不抢,也不代表我会任人鱼肉。”
言罢,一腿横扫而出,衣袂翻飞,竟还颇有一丝风雅气韵。萧清瑜不再轻视对手,招招皆以全力相对,二人过了数十招,竟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够了,”萧璧凌拂袖震开萧清瑜全力一掌,厉声喝道,“难道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吗?你仍是父亲的儿子,也依旧会是飞云居日后的主人,一时意气相争,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萧清瑜听罢,眉心紧蹙并不出声,却听得身后有人大喝:“住手!”
萧璧凌闻得是沈茹薇到来,立刻朝那声音来处看去,本能露出喜色,萧清瑜见有人干扰,便也不多做停留,而是兀自拂袖而去。“我看过这两件东西了,一时还没想起什么,”沈茹薇没去管那厮,而是径直走到萧璧凌跟前,与之相视道,“只是有件事不明白。”
“你说。”
“你既认得我,为何过去不说?”
沈茹薇凝眉,认真问道。“我所认得的,是你另一副容颜,而非你本来面目。”
萧璧凌回答得亦十分认真。“你是说,我从前一直易容而处?”
沈茹薇不解问道,“那么,应当不曾用过画像上的这个名字。”
“不错,”萧璧凌深吸一口气,极力平稳心绪,方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你确定要听吗?”
“你说便是。”
沈茹薇点头。“青芜。”
萧璧凌眼波静如止水,内心却已掀起狂澜。“你说什么?”
沈茹薇愕然之状溢于言表。萧璧凌点了点头。然而就在这时,他蓦地觉出胸中气息有种莫名的异动,仿佛咽喉被人突然紧紧掐住,像是要窒息一般。紧跟着,两股气息相撞,迫得一口暖流涌上咽喉。萧璧凌足下一个趔趄,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一旁小店的门柱,低头猛地呕出血来。“你怎么了?”
沈茹薇赶忙上前,“这是……”“旧患而已,不碍事。”
萧璧凌摇头,却觉浑身经脉发出绞痛,忍不住蹲下身去,又一连呕出好几口血来。想是方才那场争斗,真气震荡,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萧璧凌想到这些,心下立刻有了数——是他一时气愤,急于求成,所用多无章法,这才导致如此。沈茹薇见他脸色忽然变得煞白,立刻便觉出不妙,上前将他搀稳,道:“我送你回去。”
“不必,”萧璧凌微笑,“我已不用再回去了。”
“为何?”
沈茹薇还有许多话想问,可见他这般情形,却又觉得此刻不是问话的时候,“那你倒是告诉我,你的伤势,我能帮上什么吗?”
“在我经脉之中,始终有两股内力相互冲撞,许是方才运气出了岔子,这才激发出来。”
“怎会如此?”
“是我幼时所学,与扶风阁的心法不容,我想……”萧璧凌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忽然便足下一软,跪坐下去,再一次扶着门柱开始呕血。“你这情形,就像是走火入魔……”沈茹薇说完这话,却忽然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紧跟着便发出刺痛,便下意识伸手扶住额头。此时此刻,脑海中隐约浮现出几个模糊的画面——那是一名在樱花树下舞剑的绝美妇人,粉色的花瓣飘坠,擦过剑锋,却在蓦然间凝滞。随后她又看见那个舞剑的女人,突然便瘫坐在地,口中喷出鲜血,将粉嫩的花瓣染得通红。这幻象停在这个画面,便已戛然而止。“你怎么了?”
萧璧凌已自行封了几处穴道,将那汹涌的内息止住,状况方才平稳下来。他抬手抹去唇边残留的血珠,起身搀住沈茹薇,却见她只是蹙眉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有些模糊。”
沈茹薇见他忽然松开手,神情痛苦地捂着胸口,靠在门柱上的模样,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你不肯回去,总待在此处也不是办法,既是内伤,便更需要调理,我自己的真气都运行不畅,又怎么能帮你疗伤呢?”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传了过来:“公子!”
沈茹薇闻声扭头,见高昱正带着几个人朝这边走来,萧璧凌下意识便打算离开,可抬腿的刹那,却被沈茹薇给拉住了。“你有伤在身,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沈茹薇的口气不容置喙,“我暂时不会离开青州,还有许多话,等你伤愈之后,自会再去寻你问个清楚。”
“别让其他门派的人看见你,尤其……沐剑山庄。”
萧璧凌仍旧十分不放心,便嘱咐了这么一句。沈茹薇听罢虽不能理解,却还是点头应允。“公子,你怎跑来了这里?”
高昱等人走到跟前,见到沈茹薇,先是一愣,随即拱手施礼道,“多谢姑娘留住我家公子。”
“他受了伤,得回去静养。”
沈茹薇平静说道。“受伤了?”
高昱愕然,“公子你怎么总是……”“不碍事,回去再说。”
萧璧凌说完,仍是有些犹豫地回头去看沈茹薇,却见她已转身走开,进了隔壁一间客舍的大门。“公子!”
高昱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大声唤了一句。萧璧凌这才如梦初醒,看了看高昱,却是欲言又止。倒是高昱,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在回去的途中便告诉萧璧凌,如今萧元祺对他与萧清瑜二人或许都有些顾虑,却也不得不派人将二人寻回,至于往后家中情形如何,只怕还要等回到齐州才能知晓了。萧璧凌回到住处后,内伤又有了发作的迹象,此时萧清瑜仍在碧华门下榻处议事未归,留守的陈梦瑶得知之后,却吓得不轻,可萧璧凌并不愿理会于她,三两句便将人打发走了。片刻之后,得知此事的萧清玦也很快带着余舟与家医赶了过来,替他仔细查看病情。至于萧清瑜,直到傍晚十分,方才被曾勇给请回来。二人进得门时,刚好撞见萧清玦同高昱、余舟二人走出内苑,可萧清瑜却不发一声,只是径自由曾勇指引,去了为他安排好的房间。萧清玦见状,便转向高昱问道:“清琰他不肯说,你总该知道些什么。二公子今日,到底为何会旧伤复发?”
“我到的时候,他与那位谷雨姑娘正在说话,”高昱仔细回忆起白天的情形,“不过那时,公子便已有了内伤发作的迹象。”
“我想,大概也能明白了。”
萧清玦眉心微微一蹙。“您是说他与人交过手?”
高昱不解道,“可当时他身旁只有谷雨姑娘一人,总不会是……”萧清玦摇了摇头。高昱恍然大悟:“您是说二……不……清瑜公子?”
萧清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至夜,萧清玦在屋内辗转难眠,便起身披衣走出了卧房,如今天气虽已转暖,可他生来体弱,到了这个时节,仍旧穿着厚厚的裘衣,与周遭精致显得格格不入。在屋外守夜的余舟见了,连忙又去给他拿了件斗篷。“公子,夜已深了,您还是进去吧。”
余舟劝道,“若是着了凉……”“我今日服过药,已经好多了。”
萧清玦摇头笑道。“您看吧,萧清瑜又回来了,以后能好才怪。”
余舟露出不满的神情,道,“他们不在的时候,药都照常,也没人动过手脚,更不用去换。也不知庄主怎么想的,二公子都说得那么明白,那母子二人,根本没一个是好东西!”
“你总算把清琰当做主人来看了。”
萧清玦仍是微笑,“其实,也不妨事。”
“怎么不妨事?公子你这身子……”“其实我也想问你,”萧清玦忽然蹙眉,打断了余舟的话,道,“这么些年来,我的隐忍不作为,是不是都错了?”
余舟听到这话,竟一时噎住,接不上话来。“是我误会了清琰,”萧清玦长叹了口气道,“以他这般爱逃避的性子,有些事,断然是做不出来的。”
“即便真是他揭穿了韩颖,那又如何?”
余舟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不过,白日里他说的那些话,的确让人不得不去怀疑那母子两个……不知公子您觉得……”“父亲现下可回来了?”
萧清玦忽然问道。“刚回不久。”
“想必其他门派的人也都回了住处,”萧清玦眉心一紧,“你替我送个口信给扶风阁的周长老,便说……是我有些事想要当面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