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出场的人是我的一个堂叔。堂叔叫刘枰云,年龄不大,但因比我长一辈,他自然有资格出面来与我约谈。刘枰云堂叔本是四队六组的一个组长,现在土地承包到户后,他这个小组长就成了‘光杆司令’了。但刘堂叔‘官瘾’还没过足,经常在过去社员们面前指手画脚。社员中还有听命于他的,但毕竟已是少数人了,大部分人都不再卖他的账。出于礼貌,刘枰云堂叔过来,我只得以礼相待。我把他引进客厅沙发上坐定,笑嫔也很快将两杯热茶端过来。我知道刘枰云堂叔没什么文化,他小学都没有毕业就开始跟生产队劳动了。虽然,在农事方面有相当的经验,对农业气象方面也有所了解。可今天这些知识对他恐怕都是派不上用场的。刘枰云堂叔说话很直,几乎没有什么拐弯抹角就把自己的意思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我心里暗暗发笑:“刘枰云啊刘枰云,你真是一个草包,就凭你今天这一番话也想‘教育’你‘侄子’,你不觉得太高看你自己了点吧。”
但心里想,不能口里出。我只是藐视他,说出来的话还是客客气气的:“枰云叔,这没有的事,反让您多虑了,真难为您跑这一趟,我会好好教育好我侄女的,不让她乱说话的。”
“才南,你这样说我还是有一些疑问的。淑贞今年也八岁了吧?她许多事肯定是懂得了的,你与她妈没有事最好,若有事,那你就是对不住我,也对不住我们整个刘姓的族人们的。”
“枰云叔,您放心吧,我们怎么会那样去做呢?这不光只是对不起您,也更对不起我的亲哥哥呀。放心吧,枰云叔,我们刘家人不会在刘姓人面前丢脸的。”
送走刘枰云,奚笑嫔从里面走出来,望着他的背影,笑嫔说:“才南,他今天来做什么,是过来警告咱们?还是兴师问罪?”我说,随便他吧,刘家有这样的‘草包长辈’也是刘氏的不幸。母亲这几天愁思满怀,已很少出外活动。孙女淑贞的话对她打击太大了。她这几天在家大包小揽,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名下。因此,这几天母亲明显茶饭不香,眼皮虚肿,情形消瘦。我们都为母亲担忧,就怕母亲经不住这轮打击病倒。母亲自责地说:“一切都是我的错,假如当初我不那么心急火燎,今天事也就不会搞得如此‘满城风雨’。这次谣言不打压下去,以后你们可这么做人?”
笑嫔笑着对我母亲说:“妈,你不用担心我和才南,要不这样吧,我和才南过几天就去民政局去登记结婚,把结婚证给先办出来。这样,我和才南就不需要在外人面前遮遮掩掩,苟且偷生的了。”
我现在思考的问题与笑嫔不同,笑嫔知道人言可畏,以为一纸结婚证就可以‘封’住人家的嘴,可问题是办这张证书也并非易事。首先,去办结婚证前需要到村里去开具身份证明,先要由村里盖出红章。而开这个证明的人正是我们村里最令人望而生畏的‘老学究’刘町善。这个人也是个难缠的角色,做事特别小心谨慎,就怕自己的证明开错了,红章盖错了是要承担责任的。刘町善虽然年纪很大了(我不知道他真实年龄,估摸都快七十岁了吧),但刘町善辈份却很低,遇见我兴许还要叫我一声‘叔’。可他很爱面子,不能老做晚辈人,这低‘辈份’对他已造成太多致命伤害致使他很痛苦,他很想挽回一些脸面。因此,他会在许多刘姓人面前争回哪怕是一点点的辈份出来。他总是难得糊涂,有时候遇上我会叫一声才南老弟。才南老弟就才南老弟吧,对我倒无所谓。反正他都这个年纪了,你总不能硬撑着指着他的脸来纠正:不对吧,町善,我与你爸是同辈人,你好歹都得叫一声‘叔’是不是?我相信这是没脑子的人才需要的尊严。反正,我很少与老学究去理论这些辈长辈低的问题。我想去老学究哪里尝试一下,这老学究对于有文化的人倒一并尊重。也许他会难得糊涂一次,给我开出这个证明给我。当然,他不肯开也是他的权力,我都无所谓。我是不急着与笑嫔去办结婚证明的,这个时候,谣言比什么都可怕,我又何必触这个‘霉头’呢?我像是无事人一样拐进刘町善的家,进门前还故意大声问:“我刘哥在家没有?”
他老婆是个聋子,管不了事,我的声音最大她也是听不到的。刘町善很少外出,一直在家守护着他的红头‘官印’。我的话很快将他引到门口来,刘町善对谁都很有礼貌,只见他出来迎接我,还拱起双手作揖道:“难得才南老弟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我心里暗暗发笑,都那门子年代了,他还作揖,什么寒舍啦?见谅啦!我见你个大头鬼。我也不客气地大摇大摆往他家的屋里走:“刘兄,别客气,你这寒舍可比我那乡村别墅要高光靓丽多了,我很惭愧,老兄这样的寒舍,我竟还是第一次涉足,早知村里有如此深奥的文化内涵的地方在,我又何必流落他乡,去外地苦苦追寻它了呢?”
面对这个‘贤侄’老学究,我只能搜肠刮肚,尽找一些粗词烂调来忽悠他。“不敢当,不敢当,才南老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进兄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
“刘兄,小弟今天不为别事,只想蒙兄给我出个证明来。”
我不装了,也干脆一点,来个直接了当。“开证明?老弟,你开哪方面证明啊?”
刘町善将老花镜从鼻梁上摘下来,朝镜片上吹了口气问。“办结婚证的身份证明,你方便开嘛?”
我笑着问。方便,方便,这肯定方便。不过,现在上面要求高,你也知道,开这个证明,我们第一线人员把关是很严格的,才南老弟得先告诉我一声,你的对象是哪社哪村哪队哪组哪位女同志?”
“现在不是解散社队了嘛,我还要写这些资料上去做什么?“这我知道,习惯了,不写这些也可以,但你得把你对象是那个公社那个村什么名字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