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阳听了微微一愣,叶小青只是低头把弄着方才沾了泥土裙袖,不再言语。水玄灵把头扭开,双足回踏几步,身影一闪,已然跃了出去。 再见水玄灵整个人,在夜空里翻得一翻,双手堪堪搭住了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的枝桠。接着又是借力一荡,身子甩了出去。就这般两个来回,避开了下面察视的官兵,也轻轻落在了对面街市里瓦房的屋顶上。 这般身法,虽与洞灵子方才腾空如履平地的功夫相去甚远,却也大是敏捷灵动。 其余三人都已过去,柳少阳扭头去瞧叶小青,不曾想叶小青却也正斜着一双秀眸望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接之下,叶小青忙又低垂螓首。她方才一阵惊吓,脸色煞白,此时面上却是似有红晕,红白相间。 柳少阳见她如此,心里不意暗自好笑。想起今夜全因小黑和水玄灵一时好奇,要看这御苑道观,引来连番麻烦,可真称得上迭遇险相。她一个平常百姓家里的女孩,平白无故遇此无妄事端,当真是好生过意不去。 想到此处,柳少阳嘿嘿笑了笑,低声打趣道:“小青,别人百姓家女子遇见今晚这等事,定是要吓得面色惨白,晕厥过去。方才我们舞刀弄剑的,你看得瑟瑟害怕,险些背过气去,可眼下脸色怎么和寒瓜瓜瓤也似……可是吓红了么?”
他从小与水玄灵和小黑几个玩伴常开玩笑,本有随口将人逗乐的本事。此时见气氛尴尬,便想存心逗叶小青一笑,自己再将她背着跃过去,也是自然许多。却不知怎的,一番话开口说出,却讲得不伦不类,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全然不像笑话,倒有几分调笑之意。 叶小青听在耳中,脸上连带玉颈,登时羞得通红。柳少阳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这些言语平日里与水玄灵和小黑说说,只因彼此相熟,自然不打紧。此时只有自己与叶小青两人,这般说来,忒也不妥。 俯身又见墙外左近,火把风灯来来去去,身着甲胄,手持军械的官兵四处攒动。两人伏在这屋顶上,实在不宜久留。当即别过话头道:“叶姑娘,今日之事当真累得你担惊受罪,实在过意不去。咱们此时尚在险境,还是快走的好!”
叶小青听了这话,抬起头嗫嚅道:“公子说得这话从何说起,前前后后便只是小青拖累了你和玄灵姐。眼下还要背小青出去,当真是麻烦公子得紧了。”
说罢伸出芊手,作势便要伏在柳少阳背上。 柳少阳见她倒还大方,心中一宽,当下让过后背,又低了低身子。便只觉得暗暗幽香扑鼻,一双柔荑绕在了自己肩头,后背只是微微一沉,叶小青整个人便趴在了他背上。这下两人肌肤相近,喘息也闻。如此一来,柳少阳虽是心胸坦荡,却不知怎地,心里升起几丝异样之感。 他往日里与人相交,豪气干云,自然少有这番感觉。莫名其妙间,脑海里竟还闪过了那日在鸿雁楼头见过的紫衣少女。这般念头,自己也觉好生纳闷,当下定了定神,两手脱住了叶小青腿弯处,低声道:“我这便要跳了,叶姑娘你可得抓紧啦!”
说罢两腿往后退了一丈,踩得房上青瓦微微作响,将周身齐云一脉的五行乾坤之气转了几转,猛地疾冲两步,提气向前一纵。叶小青立时身在半空,只觉疾风嗖嗖刮在两颊,心里砰砰直跳,不由闭上双眸,将柳少阳紧紧搂住。 也亏得柳少阳昔年苦练,轻功不赖。便是这般背着一人,饶是跃出了十来丈远,踩在株繁茂翠柏的枝干交汇处。身形随着枝杈上下晃动,摆了几摆才兀自站定。 其时夏日夜里,暖风阵阵吹得枝摇叶晃,树影婆娑,不时间沙沙作响。柳少阳这一番动作又快,下面打着火把来往穿行的明庭侍卫军兵,听见树枝抖动叶落之声,全当是风刮所致,对上面人影飞过,竟而未觉。 柳少阳看没被下面人瞧见,接着聚气凝神,又是一掠跳出七八丈。这次有了前番比较,瞅准落脚之处,便比第一跃稳当得多了。 叶小青双目紧闭,只听得耳畔哗哗枝摇,嗖嗖风响,身子时起时落。忽地双脚踏实,睁眼一瞧,已然落在了一堵街墙后面。 柳少阳放下叶小青,就看见水玄灵和小黑从不远处迎了上来。两人走到近前,水玄灵面色似笑非笑,挪揄道:“呶!你把小青妹子这么大个美人搁在背上,可真是美得你了!”
柳少阳知道水玄灵存心相逗,笑了笑也不接她这茬,只是相询道:“你们俩在,洞灵子道长呢?”
不待水玄灵答话,小黑在一旁抢着应道:“洞灵子道长说他和几位师兄约了地方,便告辞赶过去了。”
柳少阳叹道:“今日可多亏有他们四位前辈高人,不然咱们可当真不知道如何脱身了!”
忽地想起一事,问水玄灵道:“师姐,洞灵子道长说他们师兄弟如何也来这御苑道观了么?”
水玄灵道:“方才我问过了,洞灵子道长走得匆忙只是大概说了。乃是金师兄上个月查到了那偷了嵛山派镇派至宝的静阳子的下落,似是来了这京师金陵。嵛山四剑便随即前来,想要寻那静阳子,今日正巧来这道观里寻人,便遇上了我们。”
四人整了整衣冠,便往北行去。避过列队来巡查的明庭官兵,一路上尽挑人多的街市而过。方才一番折腾,此刻已然亥时过半,时近子时。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却依旧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烛灯高悬,笙歌管乐,好不热闹。 这时已脱险境,柳少阳双眼瞅着小黑,见他还是东瞧细看,全然满不在乎的模样。蓦地一把将他拉过,微愠道:“小黑!今天全因你一番好奇,要逛那圣上敕修的御苑道宫,才惹出这么多事来!若不是恰巧遇上‘嵛山四剑’,此时咱们四个已被抓在这京师的大牢里啦!那才端的是个稀罕的好去处!”
小黑知道柳少阳只是假装生气,撇了撇嘴,略有不服气道:“少阳哥,今天确是小黑的不对。可是你便这般光说我的不是……不提玄灵姐么?莫不是你怕一个大男人……怕她一个姑娘家么?”
说到后面语调渐低,断断续续,不时扭头看着水玄灵的脸色。 水玄灵果然听了大恼,怒道:“小黑!你这家伙总是说嘴,可是皮痒了么?”
说着伸手去拧小黑的耳朵。 小黑却是早有防备,“嗖!”
地窜到一旁。水玄灵在这当街之处,也不好冲去逮他引人侧目,便只是一双秀目瞪了过去。 柳少阳见小黑又在说嘴,心中不由好气。但细想之下,自己从小便当水玄灵做姐姐,事事便听她的,倒真隐约有些不敢直言她的不是。 当下摇了摇头,苦笑道:“小黑,你这张嘴真是损得紧,如今便连你少阳哥也不放过了。”
叶小青在一旁见三人嬉笑打闹,也觉得好笑,方才一番惊惧羞怯,登时尽去。四人就这番顺着街巷,说笑几句,转眼又回到北门桥左近的叶小青家的巷口。 柳少阳拱手歉声道:“今日之事差点连累叶姑娘,当真是抱歉得紧。二老在家中久不见姑娘回去,定然好生心急,咱们今日便在此别过了!”
叶小青听柳少阳说“今日”别过,不知他只是随口之言,当即喜道:“叶公子,你们三人明天要逛哪里去?这金陵城里大小的街面去处,小青大都知道。我一个女孩家平日也多是闲着,只要你们不嫌小青累赘,你们想去哪里,小青做个引路的便是!”
柳少阳还未答话,小黑在一旁却已先应道:“少阳哥和玄灵姐带着我这次到金陵,是想给家中长辈置办寿礼来的。小青你要是不忙,我们倒是巴不得多个人一起玩才好呢!”
柳少阳听了小黑这话,笑着道:“你个小黑,今日惹得篓子还不大么?你要是这般多‘玩’几次,只怕我和你玄灵姐要跟着你再倒大霉!”
几人听了都是一笑,叶小青又问了柳少阳三人的落脚之处,便作别回家歇息去了。 柳少阳三人再往北走,来到住宿的客栈前,店门已然闭了。里面隐隐亮着灯火,像是守夜的伙计坐在里面。 小黑几步跑上前去叫门,过了半晌,里面店伙计睡眼惺忪,从窗户探出头来往外看。认得柳少阳三人是住店的客官,这才打开了店门,笑着问道:“几位客官回来得这么晚,可是去那秦淮河听曲儿去了么?”
柳少阳装作倦意上涌,顺着说道:“可不是么,秦淮风光端的是名副其实!这金陵城也真是大得厉害,便只是这么一往一反就是好些时候,累得我三人真是够呛!”
小黑瞧柳少阳这般说,大是摸不着头脑,想要说话,却已被水玄灵一把拽了开去。 店伙计听了,嘿嘿笑道:“那还用说么,这金陵城龙居之地,真可称得上当今四海第一大城!赶明个儿几位客官要是去远处,那可得雇辆马车才是方便诶!”
柳少阳笑笑不再言语,这一晚上几番恶斗奔波,三人也着实累,上了楼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