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正舱转下木楼,莫凌涛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葛袍道人,忽而冷冷道:“杨师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若非亲眼所见,莫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太和四仙’,居然都身在燕王帐下甘受驱使!”
柳少阳先前就听朱棣唤此人为“杨先生”,知道此人便是“太和四仙”里的杨善登了。但见杨善登的脸上转过一丝难堪,微有讪然道:“莫师哥言重了 !自从几年前师尊飘然而去不知所踪,燕王随后便请了掌门和我们三人入幕相助。当今天下玄门各派都想争当正统以光门户,有些个明里暗里早就依附了各路藩王,楚望南那老儿更是做了护国真人。我等也是瞧燕王殿下有九五至尊之相,思虑良久这才应邀!”
莫凌涛冷笑数声:“这么说来,倒是我见识短浅了!嘿嘿,莫某还要谢过你们这些个好同门念及旧情,没让那劳什子燕王斩了我的项上人头!”
杨善登面色微变,肃声道:“师哥,做师弟的丑话说在头里!师尊他老人家传你一身玄功,为的是盼你能参悟玄法心归正道,可绝不是让你用来杀人了却私怨的!常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若再为昔年旧日的血债纠缠不休,我四人好言说尽他日可救不得你!”
莫凌涛神情一寒,恼怒道:“好啊,你不做那清修羽士却给燕王当了席下幕宾,大违清心静修的玄门宗本,谁想你反来教训起我了!哼,从今往后咱们同门之谊就此断绝,你们‘太和四仙’奉承朝廷步那阳关坦途,莫某自去走报仇雪恨的独木桥便是!”
柳少阳见他二人同门之间言语失和,不由从旁相劝:“莫大哥,杨道长今日也是一番好意,还盼两位权且忍让莫要同门生隙!”
莫凌涛碍于柳少阳的面子,旋即抑怒止口不言。而那杨善登本就玄法精深心境宽宏,笑了笑便将不悦一揭而过。当下将柳、莫二人引到下舱居室之前,指明居处自己则告辞转身。但见杨善登手足之间似是动也未动,身形却已腾空挪转有若鸿羽飘出,只瞬息功夫便已倏忽而逝。莫凌涛瞧了冷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甚是不屑。可柳少阳眼觑此人身法洒脱闲雅已至臻境,心底不禁由衷叫起好来。五行门七人分居甲板下的三间客舱,柳少阳与叶小青做了夫妻自居一室。他随即别过莫凌涛推门而入,却见里面除了叶小青卧居榻上之外,金玄策、水玄灵夫妇二人亦在室中。水玄灵乍见他安然而归腾身站起,脸上绽出欣喜悦然之色。但那抹欣悦转瞬即消,只是淡然道:“门主,小青妹子在海上受了些风寒,我给她把脉度气瞧过当无大碍。你既然无恙便早点歇息,我与金师哥也该回去了!”
金、水二人当下辞过离去,舱内便只剩下柳少阳和叶小青两人。叶小青眼见柳少阳是回来了,勉提精神坐起身子,抱愧道:“小青这副样子见相公,实在……实在是太为失礼!”
柳少阳心头一暖将她扶着躺下,去探叶小青额头只觉仍有灼热。当下伸手把住她两腕穴脉,以至纯真气自手三阴阳六经徐徐导入。叶小青周身百骸充盈融暖沉睡过去,到得子时上下气息流转发了香汗,体内高烧这才缓缓消退。柳少阳盘膝榻上心绪纷杂,将白日里的种种之事反复思量。唯感这位乍逢的“旧识”燕王朱棣,着实手眼通天诸事尽知。这回之所以能在海上将自己七人救下,定是在锦衣亲军之中安有眼线,才可堪堪赶来相救。他念及此节禁不住瞿然一惊,猛然觉得多年来不少难以索解之事,又有些已能想得通了。当下微整思绪,暗自忖道:“当年叔父带帮中好手到云居山探寻大汉遗宝,若非少林派的八大神僧及时赶到,只怕尽数都要死在那蒋瓛所带的一干锦衣卫手中。那时少林八僧曾言是受人之托,又说蒋瓛等人的主上已然改变心意。如今看来昔年那所托少林八僧赶来相救,又说服朱元璋暂缓追寻宝藏的人,只有这燕王才有如此能耐。可燕王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莫不是也想图谋那笔敌国之财么?”
柳少阳前后忖到这里,唯感其余之事一时还是难以明白。他心知这等事纵然当面去问燕王,此人心机深沉锋芒难测,也是决然不会吐露的。他思来想去又无头绪,耳听得舱外涛声渐息万籁归寂,心笙微动不禁摇头苦笑:“柳少阳啊柳少阳,近些日子死了这许多至亲之人,你还没能勘破生死俗世么?再说明日便要与这位燕王别过,远赴外洋琉国避祸去了,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得返中土。昔年的旧事如烟若梦已归尘土,与我柳某再也没有干系了。又何必要再费什么心思,想那些云里雾里的机谋深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