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天色初申日头正盛,两人携手并肩走了半个时辰。柳少阳猛然醒过神来,驻足瞧过四遭,抚额歉然道:“啊呦,德州在南咱们却往北走,我可当真糊涂得紧!”
叶小青原本眉宇黯然似有心事,此刻听了这话不由展颜抿嘴轻笑,但转而又低下头去幽幽道:“自打在那寺中瞧了那几具尸体上的剑伤,你便始终失魂落魄魂不守舍。只是这般虽说南辕北辙,可如此一直走下去却也没什么不好!”
柳少阳知她心意乃是不愿让自己身返燕营,背负擒戮燕王恩将仇报的骂名。心头感激之余,忍不住叹道:“小青你别担心,只要能救你性命刀山火海便也闯了,实在不成也只有害了燕王,罪业由我一人承担便是!”
叶小青抬起头来眸中已是泪如泉涌,柳少阳挽住她肩膀柔声宽慰几句。两人依偎良久眼瞅时辰渐晚亦不转头赶路,当下便就地在河间府景州的吴桥县外,寻了处村子投宿住下。到得夜半时分外面传出窸窣异响,似是有数人飞檐走壁投东北角而去。柳少阳耳力甚佳自睡梦中惊醒,听得分明不禁暗想:“莫不是村里来了打家劫舍的飞贼,既然撞上说不得须得出去瞧上一瞧!”
当下瞅叶小青睡得酣甜悄然起身,拍开窗牖出屋遁声疾掠百余步。果然瞧见有七八人身着白衣背负刀剑,奔往村口一座亮有灯火的土地庙中。他心头诧异挨到近前隐身暗处立足再觑,又闻东西方向翕然响起轻微唿哨之声,转眼功夫又有两三股人分着各式白衣白袍,先后从各处赶来跃入庙墙。柳少阳瞧这些人皆着白衣不似夜里作歹之徒,但个个悬携利刃显然都是惯走江湖,且偏在夜里集会定有蹊跷。他心念动处,旋即寻到墙角轻轻一纵落入院内。只见里面庙前悬着数盏白纸所糊的气死风灯,百余名汉子黑压压的聚在一处肃然无声。如此寂静过得半晌,殿内有五六人相拥而出。居中之人是个亦着白袍的瘦高汉子,打眼瞧过面如白粉眉宇可怖,活类木偶戏阎罗殿里的白无常。柳少阳一路跟来眼瞅所见之人个个身着白衣,又瞧这汉子形貌古怪,心里已然猜出几分来历。旋即只见那白脸汉子身畔有一胖和尚,面容和善踏步上前,手捧一束绢帛似乃经卷符箓,朗声道:“白莲花开,弥勒降世!教主圣驾在此,众弟子尽来恭迎!”
阶下百余白衣人闻言跪下一片,口中齐声低语道:“白莲花开,弥勒降世!弟子参见教主!”
柳少阳一字一句听得真切,心下暗忖道:“这些人见面口称‘白莲花开,弥勒降世’,果然都是江北大教白莲教的人。这胖和尚八成乃是教中护法‘笑佛陀’冉宣,至于那白脸汉子为人尊称唤作教主,想来便是江湖人称‘冷面无常’的白莲教教主唐云邦!”
要知当年红巾军兴起之初多仗白莲教教徒揭竿而起,然而明廷荡平宇内之后兔死狗烹,将白莲教视为心腹大患禁缔分化内外瓦解。所余下的白莲教教徒因此在江湖行踪诡秘,只因与朝廷对立为图立足,各堂社更是多揽绿林中狠戾恣睢之辈鱼龙混杂。这唐云邦凭借手段了得接任教主之后,江湖上诸人大多虽闻其名少有见过。柳少阳这些年久晓白莲教之名,但从未见过教中要紧人物。心底正是转过诸般念头,却听那胖和尚接着道:“兄弟们辛苦,都起来了罢!冉某这遭跟随唐教主打滨州至此,又召集东山各堂社的掌事兄弟齐来聚首。乃是有件筹措已久的大事,要趁着北地正闹燕乱一举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