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计划因为这家伙又变了?”
秋白问道,“你还敢相信Aŋkh的人啊?”
霖寂看着好像有些惊慌的显:“秋白小姐,没问题的,更何况他身上还有永夜的炸弹。”
“哼,敢报信就直接炸了你,懂了吗?”
永夜踢了一脚显,“开路去!”
研究所里一片漆黑,没有哪盏灯是亮着的。显摸着黑走在最前面,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暗地里骂着永夜。而余下的三个人则远远地躲在角落里观察着显,不让他离开视线。似乎并没有人在的样子,但还有一些机器人在原地待命,因为显被记录在档,所以并没有触发警报。显按照命令,把U盘插入机器人背后插口中,不过几秒钟,所有机器人都停住了。显又向前摸索了一段距离,在一个过道处缓缓回头,招呼三个人过来,他的身边,就是进入控制室的大门。一行人拿出利刃,子弹上膛,做好了战斗准备,方才开始破解这扇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大门的密码。永夜从背包里拿出小型笔记本电脑,开始根据之前导入机器人的病毒来破解其他设施。秋白和霖寂就站在一旁放风。“可恶,就差一点......”永夜打键盘打到一半,停下来挠了挠头,“他们的安全系统有点绕啊。”
正当永夜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电脑屏幕突然弹出了许多报错窗口。“啊!怎么这么时候......死机了?!”
“你这是什么烂电脑——”秋白正说一半,便突然感到腿部一阵刺痛。她低下头,居然是一根微型注射器。“不好!”
霖寂立马起身,也被射中了小腹。永夜愤怒地甩开电脑,原来眼前的那些机器人不知是什么原因被激活了。他掏出撬棍,向其中一台砸去,在击中的一瞬间,电流贯穿了他的全身,使他颤抖着全身僵直了倒在地。“这不是显吗?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另外三个人呢?”
黑暗被灯光驱逐,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穿着实验服的人,为首的老家伙走向显问道,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身后三个近乎晕厥的人似的。“吭......被杀了,被这个叛徒给杀了!”
显咬牙切齿地指着霖寂喊到,“他居然会对一个实验素材心生怜悯,妨碍科学的进步!”
霖寂艰难的抬起头,他看到一副干枯、瘦削而洁净的脸,下巴留着花白而粗短的胡子,圆形的眼镜下是严肃而不屑的眼神。没有错,他一定就是AMOL里最称得上是科学怪人的家伙:代号“里”。“里......”霖寂早就见识过他的手段和作风,所以曾对他避让三分,而现在,余下的七分则是憎恨。“想不到你还能动啊,肌肉松弛剂的剂量还是低了点。”
里睨视着躺在地上的三个人,平静地说道,“正好我的实验研究缺少材料。”
里身后的研究员窃窃私语起来,好像是有关决定做什么实验的。里看着霖寂说:“霖寂啊,多亏了你把那小鬼送上了西天,我才能理所应当地走到支部长这个职位。但也因为你——我不得不收拾这余下的烂摊子!”
里给机器人下指令,抬走了这三个人。“支部长......我们应该拿他们做什么?”
“细菌植入,大脑控制,病毒提纯......你们还有什么课题要做来着?”
“......明白了。”
实验员们领着机器人离开了。里突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显:“显,过来,我有话问你。”
“怎么了,支部长?”
“之前吩咐你们的任务,失败后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和我们联系?你应该掌握了一些他们的情报吧?我希望你能如实报告。”
“是......我们在外面遭遇了变异感染者的袭击,或许我们没有把某些不确定因素计算在内导致——”显话还没说完,里便挥手打断了他。“你是在为你们的失败开脱吗?”
“可是阿单他们也因为这个......全都牺牲了。”
“所以呢?你不会认为个人安危比任务的优先级要高吧?我现在问你的是关于那个零号感染者样本的事,不是你们小队的事。”
“先生......她死了,被那些怪物撕碎了......”里沉默了些许,显悄悄抬起头,却对上了他的视线——那阴森的表情居然是笑!“是啊——死了、死了。你到底有什么可野隐瞒的呢?我只不过是试探一下你罢了。”
“试探......难道您连我都信不过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是下一个‘霖寂’呢,你真是在外面呆糊涂了,连怎么跟踪样本都事情都忘了。”
显突然回想起来,小启身上是一直带有追踪器的,而这四个家伙就是借此来追踪小启的。“更何况,避难所里也有我们的人,你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显。”
里鄙夷地看着显,补充道,“你也知道Aŋkh容不下叛徒的,对吧?”
“你是说......避难所里......什么时候?”
“你居然开始慌张了?果然是——”里冷笑一声,“也罢,这你都没必要知道,我们会处理你的。”
“既然知道我叛变了,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手无寸铁地?”
显突然拿出枪指着里,低声问道。“是吗?”
天花板突然凹陷进去,伴随着机械移动的声音,迅速地伸出了两架智能炮台,瞄准、射击不过一秒,一连串都子弹将显轰地连渣都不剩。......表面似乎如此。里闭上眼睛,他听见了子弹射入血肉发出的摩擦声,感受到了,血液肉沫溅在衣服上突然增加的微小重量,心里已经想到了眼前应该有着怎样的景象,所以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是,这口气是有温度的,液体。“呵,老东西。”
显不屑地比了个中指,“真以为当了个臭官自己就很牛?”
“你......!你?!”
里呕着血定睛再看了眼面前的人,“你根本不是显......你到底是谁!”
“你居然开始慌张了?”
显的身体被无数黑丝缠绕,不知何时身边的炮台和机器人,都被诡异的黑色固体贯穿了,“也罢,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里的双眼布满血丝,他痛苦地按着胸前的伤口,心里有无数个问题:为什么他还能活着?他用什么手段攻击我的?还有那些黑丝到底是什么?“在此之前,让我知道你的一切吧?”
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出现在里的眼前,她的右手化为利爪如同漆黑的手术刀,插入自己的腹部,随后便是连续不断的痛苦蔓延开来——撕裂,分解,吸收。里就这样化作黑月身体的一部分了。被关在阴暗房间里的三人,疲软的身体仍然难以起身,他们给自己找了个角落躺着,忐忑不安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我应该早点引爆那厮的,至少能把带我们进来的那个混蛋和他的傻逼老大给炸死。”
永夜有气无力地说,毕竟三个人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收走了。“现在......我们或许也只能靠他来脱身了。”
“你居然还想着那小子会帮我们?霖寂你是不是吓傻了啊?”
“霖寂,我们会被带去哪里?”
秋白淡淡地问道。“都有可能,看他们怎么安排了。”
“话说刚刚那个人提到的,你们原来有关于意识转移的实验吗?”
“怎么了?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研究院,但据我了解的确是有......”“霖寂,你确定吗?!在哪?”
看到秋白如此激动的样子,霖寂有些惊讶:“秋白小姐,你冷静一点。我的记忆也只停留在‘有印象’上而已,毕竟这不是AMOL分部的课题。话说,为什么要怎么这么激动?”
秋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凝视着墙上那个Aŋkh的LOGO。“先不管这些,我们在一起总得想个离开的办法吧?”
永夜问道。“是,可是这可能性几乎为零。我们现在甚至连行动都很困难。”
“我可以。”
秋白站了起来,“打中我的那支剂量可能不多,我现在感觉差不多可以了。”
“什么?你运气也太好了吧秋白!”
永夜说,“那看来这里待会就是你的主战场了。”
“这种低级错误居然会存在......”霖寂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从门里进来了两个机器人,不由分说地就拉走了霖寂,秋白正想上前阻止,霖寂却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别担心我,给自己创造机会吧。”
霖寂说。霖寂被带到了里的面前,他仰望着站在高台上的里,内心满是怒火。“又见面了,叛徒。”
里慢悠悠地走下来,“怎么样,回家的感觉如何?”
“显呢?你......你把显怎么样了?”
“想不到你还会关心这里的人,我还以为你已经和Aŋkh完全脱离关系了呢。”
“我问你话呢老头!”
“他在解剖室。”
“什......”“嗯......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有些特殊,我没忍住就想检查一下他的内脏,结果怎么样他都不会死啊,很神奇吧!你知道为什么吗?哦对了,他胸口绑着的那颗炸弹是你们干的吗?”
霖寂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这一次连黑月也没能躲过一劫?看着惊恐万分发霖寂,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失算了?没能得到你偷走的样本,是意料之中的,但你这次带来一个全新的样本,这可是我意料之外的。不过果然还是两个都要更好。”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这趟行动都不出乎我的意料,这种异常又危险的任务没想到那个家伙还真敢接啊,哈哈哈哈。”
里笑着说,“在你们离开避难所的那一刻,我们潜伏在那的线人就已经向你的带走的样本下手了。”
“你是说小启她——你们这些混蛋!”
“C号区,316房,是这个没错吧?”
里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霖寂,仿佛在欣赏他那痛苦的表情,“别担心,马上你们又能相聚了——短暂地。”
下一刻,里下指令让所有的机器人都关机了,他的眼睛里射出霖寂前所未见的光芒。“所以你应该明白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了吧,霖寂?”
“你是......黑月?”
“是我。”
化回原形的黑月非常严肃地对霖寂说,“正如我刚出说的一样,现在小启有大麻烦了,我们都中了圈套。”
“你怎么知道的?”
霖寂心里还是不敢相信。“我夺取了里的记忆,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只不过没有算到我。”
“黑月,你得帮帮我!”
霖寂抓住黑月的胳膊,心里急得冒火。“可是......霖寂,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保护小启的事应该由你去做。”
“可是光凭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霖寂,你不是已经做到过一次了吗?”
霖寂陷入了沉思。是啊,他一直想成为能保护别人的人啊,可是什么时候需要乞求别人来保护了?“那你呢?”
霖寂问到。“我的事......不能透露。可能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看不到我了。我会把关于避难所的Aŋkh的卧底的所有情报都告诉你的,但是在此之前——”黑月领着霖寂来到一个设备高端的实验室,因为这里是普通员工禁止涉足的地方,所以连霖寂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里是人体机械化改造的道具生产车间,因为制作成本高而且平时没有相关课题所以被搁置了。你不是左臂正好需要吗,凑合一下吧,总比没有强。”
霖寂看着这些陈列在玻璃板下的义肢,有仿真的,也有战术的。他把右手揣到兜里,缓缓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铁盒。“黑月,这个,能用得上吗?据我所知,Aŋkh还没有完全掌握将神经冲动的电信号作为与电子设备交流的工具的能力,但是这个芯片可以。”
黑月拿过铁盒,端详了一会儿后回应道:“这很好,是艾欧尼路的产物,Aŋkh暗地里也在盗取这项技术,但是在某方面卡住了。别急,我这就去吩咐研究员完成义肢。”
再回到那个阴暗的房间,永夜和秋白两个人正在里面焦躁不安地谈论着。“可恶,看来就剩我们俩了!”
永夜恼怒地说。“冷静一点,说不定霖寂有什么办法。”
“哼,那家伙之前还想靠抓来的那小子脱身呢,结果呢?现在连自己都搭进去了,还有什么办法,靠自己吧!”
他撑着地面起身,看来药效基本上已经退了。门外经过了几个研究员,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个房间,然后回头又边走边讨论起来。这一下永夜气得砸门:“你们这群杂种!敢不敢放我出去!”
随后一阵电流又流向永夜全身,他惊叫一声后退开几步:“这个门,居然带电!”
秋白冲上前帮忙,可这扇门看起来就不普通,银白色的门上凹凸有致的纹路显它十分坚固,镶嵌在门上的一块玻璃是三层结构,即使碎了也会黏连在一起,而整扇门上根本没有把手,看起来是墙壁的延伸。既然打不破,那就只能等别人进来的时候出去了。果然,没过多久,就有几个研究员打算进来看看了,他们在门外捣鼓了一些什么,屋内便开始弥漫起一股味道。“不好,是乙醚!”
永夜趁浓度还不大,大吸一口气蹲了下来,同时也捂着秋白的嘴示意她不要吸入过多。秋白会意地点点头,随后也躺在了地上。两个人开始假装自己已经晕了。但是门外的人好像还是不放心,迟迟没有开门。怎么还不进来?永夜心里十分着急,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昏迷了的话就会被带走,但是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逃离这里的机会了。可是永夜已经感觉自己开始眼冒金星了,他的眼睑开始不受控制地下垂。“该......死......”恍惚中,永夜听到了打斗的声音。等他再次睁眼,便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渍和躺满地板的研究员,而自己也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拖到了房间外面。“机器警卫呢?来人啊!”
远处还有研究员一边逃窜一边求救。在永夜身前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秋白。她正急促地喘着气,手指上套着一串铁链作为指虎,是从她的裤子上拆下来的紧急武器。“秋白?”
“啊,永夜,你醒了吗?”
秋白回过头,扶起地上的永夜,但永夜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她那被锁链夹红了的手指,在不停颤抖。但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秋白左手袖口上开了一个大豁口,在这破损的衣服之下,却是只有血迹而没有伤口的皮肤。“恭喜各位,被你们逃出来了。”
里从拐角出现,平静地拍着手说,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研究员。“老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永夜冲上去就是一拳,却被里轻易地接住了。里捏着永夜的拳头一甩掌心,便带动永夜整个胳膊转了起来。但是永夜并不在乎这些,又转身缩手顺势踢出一脚。此时秋白也冲上来向里挥拳,躲过永夜踢击后他突然抓起永夜的腿像拿起一个巨大的链球一样甩向秋白,顿时两个人被一齐打飞出去。“这个老头居然有这种怪力!”
永夜忍着疼痛起身拉起秋白。“到底......”秋白也迷惑了。里淡淡一笑:“就你们这水平,还说是避难所的‘护卫者’?真是笑话。”
“杀了他们!”
“拿他们喂丧尸!”
里身后的研究员们起哄起来。而里看着秋白,略微皱眉。他早就透过监控,看到了一切。心里想着,这个姑娘居然能够抗住肌肉松弛剂和乙醚,或许有点来头,于是打算试探一下。“如果你的力量有保留的话,全力使用我也不反对,毕竟再不努力一把就要死了呢。或许,你其实也是——”“你懂什么?!”
“秋白?”
永夜不明白秋白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知道我来找你们的原因吗?”
秋白趁这个机会,追问起来,“里,我问你,你的实验对象中可曾有一个在东郊发现的棕发,病弱的女孩?”
“嗯?有意思......你是来救人的吗?”
“那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不记得了,就让我帮你修修脑袋,好让你想起来!”
“别急啊小姐,我们可没在病毒爆发前对普通人下过手。”
“别骗我了,我知道的。你们对她用了『转换者』,没错吧?”
“你居然知道这些......”里有些惊讶,“不错,这确实是Aŋkh的独有技术,但除了高层人员和有合作关系的组织外,应该没人知道,所以这可不怪我们,你要找的,应该是他们。”
“什么?你的意思是,她的事连你都无权访问?”
“谁知道呢。”
......在那迷惘的日子里,秋白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走,最终,带着倦意坐在了行人稀少的街道旁。“秋白,你怎么在这里啊?”
穿着赭色裙子的女孩走近了,坐在与她同一级的台阶上。“别过来......我会伤到你的。”
白发的少女挪远了一些,蜷缩在墙边,“我根本不认识你,离我远一点。”
“怎么了?秋白,发生什么了?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你说,你是秋白的朋友?”
刚刚重生的她,现在只是个只保留秋行记忆下“活着”的秋白罢了,然而有些关于妹妹的事,秋行也完全不知道。“笨蛋老哥,居然一点也不关心我的社交......”她低声抱怨道。“如果你忘记了的话,能让我帮你回忆起来吗?”
夕阳的余晖撒在眼前少女的身上,像是在闪烁着一般,逐渐点亮了秋白的心。她牵着躲在废墟中的少女的手,并肩而行。“你的哥哥还在等你吧?你的妈妈回来看你们了吗?”
秋白没有回答,她也不敢回答。现在的她,无依无靠,过着流浪的生活。少女也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没、没关系的,如果方便的话可以住我家啊,我家里人一定会同意的。”
是啊,如果能这样迎接新的生活就好了。但是秋白仍然有些犹豫,她生怕把自己身上的“厄运”传给这个善良的女孩,生怕给他们一家人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她还是败给了女孩的热情。虽然秋白败了,但却笑得无比灿烂,因为她也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这个女孩叫做蓝兰,是方秋白在网上的同城群中相识的,一个是先天的白化病,一个是先天的血友病,于是两个人不同病而相怜,友谊也在这个契机之中埋下了种子。......每一天都是如此的平静,蓝兰的父母都十分照顾秋白的起居,仿佛她也是他们的孩子一般,一面也努力地为秋白更好地面对未来而努力。“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上会发生这种事,但是在事情有结果之前,我们会经历照顾好这个孩子的。”
面对上门调查的警察,蓝兰的父亲这么回答,“只可惜她根本联系不上自己的亲戚......”发生了这种事情,没有人想为此负责,没有人想为此收拾烂摊子,原本就没有什么联系的亲戚对于现在的秋白来说,只是一贯地冷漠罢了。她记忆里的舅舅,只会嬉皮笑脸地跑来找妈妈借钱;她印象中的奶奶,在送别自己儿子儿媳后,看待被委托照顾的兄妹俩时那如同看待刍狗一样的眼神......她早就习惯了孤独。“别担心秋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蓝兰微笑着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那羸弱的躯体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却透出强大的信念,好像一个失足落入人间的天使。“......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秋白问。“这个嘛,恐怕你我的要求你一辈子都回应不了呢。”
“你说嘛。”
“我要你为我拿下整个世界!”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以这样啊?”
秋白这么说着,却捂着嘴笑了。“那就在你能做到这个之前,都要陪在我身边哦,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完成的!”
“那就请你好好监督咯。”
......因为是血友病,蓝兰经常会流鼻血,也经常要去医院接受检查和治疗。“秋白,今天我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拜托你看见哦。”
“嗯,加油哦。”
目送着蓝兰的父母牵着蓝兰的手离开家门,秋白长舒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好辛苦啊......”她自语道,“但是,好幸福。”
秋白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所以她不担心自己,不担心蓝兰,更不担心未来。......“从东郊接到一个电话,我们还需要一辆救护车!”
“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多病人,这已经是第二十七个电话了......先通知一下上面关注调查一下吧。”
“好,记得先别宣传,别惹得群众恐慌。”
医院这几天异常热闹,门口的停着的车辆相较于往常多了很多。坐在车里的蓝兰透过车窗看向外面,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氛围,而爸爸却在为找一个合适的停车位而发愁。“爸爸,今天人好多呀。”
“是啊,老公,这排号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蓝兰的爸爸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不着急,慢慢来。”
来到医院,照例要做凝血功能的检查。“平时肌肉酸痛吗?有尿出血的症状吗?会头晕吗?......”“兰兰,妈妈去给你配药哈,你和爸爸那在那坐会。”
少女不安地点点头,她身边有许多人匆匆走过,脸上挂着同样忐忑的表情,她甚至还看见有以一个人被人们用担架抬了进来——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爸爸,我们可以走了吗?”
“先等等你妈妈呀。”
人们都目光都随着担架上的人转移到了右侧的过道——接纳他们的病房。随后,人群的讨论声开始逐渐增大。爸爸处于好奇,挤进人群去一探究竟。原来是有个病人从病榻上坐起来了。“先生,请您配合一下治疗——”“医闹?”
“装的吧?”
围观的人群迷惑地看着病人和安抚他的护士,议论纷纷,而在后面的几张病床上,也同样躺着几个病人。护士面前的患者抬起了头——使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这一声惨叫瞬间吓退了众人。只见患者的眼白爬满血丝,牙齿紧合磨得咯咯作响,唾液混杂着血液从缝隙中滴落,仿佛他被什么给附身了。患者暴起向护士的脖子上咬去,然后死命地甩着头——一瞬间,医院便溢满了恐惧和尖叫。袭击护士的病人染红的嘴咀嚼着又把目光对准屋外的人,病床上的几个患者似乎也有要起来的迹象,开始发出令人不安的咕噜声。混乱之中,人群里冲出两个壮勇的男子,举起找到的灭火器便向那患者身上抡去。爸爸则在意识到情况不妙之时,就回头要带上母女离开。“爸爸——”蓝兰带着哭腔的的呼唤声迷失在人群之中。“别怕,我在这。”
爸爸搂着她的头,拉着妻子的手,“快离开这里!”
病房里的打斗声逐渐稀薄,紧接着走出来的,是肢体扭曲骨折,鼻子以下染满鲜血的怪物,他的嘴角还挂着如黄油般的肉沫......一个、两个,他们身后的其他房间里发出锤击声,甚至还有在地下室的太平间......“发生啥事?”
匆忙从楼上赶下来的人们,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瘫软在电梯里,楼梯上。他们疯狂地按着电梯的关闭键,却早已有几只手抢先伸了进来。病人们发出非人的沉吟声,拥向医院的每一个角落。被困在房间内的女人,一面掩面哀嚎,一面听着玻璃被砸开的声音;无力行动的病人们,在房门被突破前流着泪预备拨打最后一个电话。无论哪一层,都回荡着凄厉的哀嚎和畏死的啼哭;无论哪一层,都涂满了某人留下的血渍;无论哪一层,都有谁从窗户一跃而下......惊慌失措的人们逃窜到街头,也迎来了更大的关注。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有人趋之若鹜。“哎,你们跑啥啊?医院里怎么了?”
路人们好奇地聚拢过来,齐头看向面色苍白疲于奔命的人们。“死人了!吃人了!”
医院在仅仅几分钟内就化作人间地狱,不知为何有越来越多的“病人”从医院的大门里涌出。或许是因为刚刚感染还十分活跃,他们迅速地像人群冲来,路上的车辆也因没搞清楚状况而堵住了。走在最前面的人群还来不及疏散,就被病人们扑倒在地。有人拿着棍棒向他们的头上挥去,病人的头骨凹陷下去,头皮渗出血水,他们的鼻孔也开始不断流出透明的脑脊液,但是他们似乎不知疼痛,不知死亡,扭头就扑向攻击他们的人们。蓝兰坐在车上,她因为恐惧而牙齿打颤。爸爸迅速发动引擎,准备驶离这片混乱之地。但正当他踩下离合的时候,车门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透过后视镜,他看到那是一个捂着小臂的男人,他哀求着希望他们能够带着他离开这里。“快上来!”
蓝兰爸爸解锁车门后喊道。“呜......谢谢!”
男子飞快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后,车便向前方驶去了,一路上因为拥挤的交通而剐蹭了其他几辆车,但他顾不得停下来了,毕竟保命比什么都重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惊魂未定的妈妈安抚着蓝兰,向她的丈夫问到,“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我不知道,但一定会有人来解决问题的,就是我怕蓝兰别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爸爸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身旁的男子,又问道,“师傅,你怎么了?......呀!你的手——”“是啊,被个鬼仔咬到了,我从二楼跳下来后冲过来个人,还好踢开了,不然就死定了!”
他的右手手臂上裹着他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我本来是来医院看我娘的,突然就有人从楼梯口冲上来......还好是在二楼,不然我得摔死——只是我老娘还在那躺着,叫我别管她、估计现在已经——”男人揉了揉眼眶,他的声音逐渐沙哑了。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蓝兰起身贴在男人的座位边用略哑的声音安慰着:“叔叔,不要难过,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我的朋友也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唉......”他叹了口气,闭上了湿润的眼睛,“谢谢你,小姑娘。”
“师傅,你家在哪?我送你过去吧?”
爸爸问道。“我家在东郊,去附近公园那里就行。”
“好。”
“谢谢。”
他又叹息着,不再多言。......“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城北万肖人民医院突发患者集体无差别伤人事件,目前伤亡人员还在进一步统计,警方正在维护当中,请各位居民不要外出,部分道路......”秋白握着遥控器的手略微颤抖:“怎么回事?”
冷汗从她的额头冒出:那个医院,不就是蓝兰去的医院吗?秋白祈祷了一遍又一遍,可恐怖的幻想也一遍又一遍地闯入她的思维。她拨打了无数遍电话,没有一次有人接听,于是她迅速穿上外套,到厨房拿了把刀后匆匆地出门了。她在街道上不知疲倦地飞奔着,只为能更快前往那个禁区。可是来到了医院附近的地方,恐怖的景象就已经显现出来了:不完整的骨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漫无目地游走的人散落在街头,以及另一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远远望去,医院楼上的窗户有几扇涂满了血手印,而门口更是堆积着相当数量的尸体,而正对着的,是许多警车和警察,他们手持防爆盾和病人们对峙着、抵抗着。秋白可管不了这么多,她不顾阻拦,越过铁栏便冲进了医院。“喂,孩子!危险啊,快回来!!”
警员们呼喊着,但全被秋白甩在脑后,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确认蓝兰他们不在医院里。她疯狂地拨打着无人接听的电话,聆听着是否有熟悉的铃声在某处响起。......“到了,师傅。”
爸爸吧车停靠在路边。可是男人仍然躺在那里,他以为男人睡着了,动手试图将他摇醒。“老兄?到了喂。”
“......”“老公怎么了?”
“你快带孩子下车,他、他不对劲!”
只见男人面色发青,血管凸起,嘴角流出点点白沫。“可恶,附近也没有医院啊......他该不会是什么中毒了吧?!”
伴随着阵阵瘆人的磨牙声,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那布满血丝的眼球一骨碌转着,对准了身边的惊愕的男人。“哦呜——”他像蓝兰的爸爸张口扑去,还没反应过来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抵挡,于是伴随着一阵剧痛,掌心便当即被咬出了血。爸爸强忍着疼痛一脚向男人肚子上踢去,趁他还没起身的时候下了车,锁上了车门。男人挣扎着起身,他手臂上的布袋脱落下来,也是一个血淋淋的咬痕——就像蓝兰爸爸手上的一样。“他不会开门......幸好幸好......”“呀!你的手——”妈妈走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对了,后备箱有把柴刀来着,那它拿来。”
“你要杀了他?!”
“先砍掉我的手!”
“你在说什么傻话!”
妈妈哀求般喊道,“不就是咬到了而已,有必要拿刀砍吗?又不是治不好!”
“他被人咬了一口就变成那样了,难道我就不会了吗?”
爸爸掐着手臂尽量不让血液循环,“快啊!”
“可是这把刀是上坟的路上砍杂草的,根本没洗过,很脏......”妈妈喃喃道,泪水滴落下来,却没有停下拿刀的动作。爸爸撸起袖子,露出的胳膊放在前车盖上,妈妈则战栗着举刀不定,最后还是在催促声中挥了下去。“呜咳......”刀重重地落了下来,嵌进了他的手臂二分之一的位置处。那疼痛感压制着他的声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妈妈松开手掩面痛哭,一旁的蓝兰跪坐在地上,盯着爸爸的手臂的瞳孔震颤着。“再来!”
爸爸再一次喊到。这煎熬与折磨在金属相撞的声音中画上了句号。鲜血涂满了车盖上的一块区域,地上遗落着一只带有咬痕的手。随后,爸爸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砸开了车窗,等那个男人伸出头的一瞬间,挥下了柴刀。一旁的妈妈,温柔地用染血的手抱住蓝兰,让她埋到自己的怀中。爸爸强忍着反胃,把裸露脑花的尸体搬出车来,副驾驶的车门此时挂着一条鲜红的血迹。“没事的,没事的,别怕别怕。”
妈妈对怀里的蓝兰说,“我们回家吧。”
爸爸捂着伤口,勉强地微笑着,“老婆,看来以后得你帮我换挡了呢。”
三个人又坐回车里,预备着回家了。......傍晚,警察在东郊附近一条沿河的小路边,发现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轿车,一旁草地埋有一对夫妇,他们的头颅都被砍去,不知所踪;男尸的右臂被砍,不知去向;车后发现一把染血的柴刀,上面的血液经鉴定有两个人的DNA,其中一个就是男尸的。没有明显打斗现象,车侧门却有明显撞击痕迹......在警察到来之前,秋白就发现了他们。“蓝兰......你醒了?”
秋白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着。“呜?”
少女醒了,但眼神却与往常不同——那是一份恐惧、一份敌意、一份野性。“哇嗷!!”
她嘶吼着扑向秋白,但身体跟不上她的想法,又倒在了地上。“怎么了蓝兰,是我啊!”
“嗷——”她根本无法交流。“难道你——”秋白控制住蓝兰,反复检查着她的身体,皮肤却没有任何一处破损。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她一次又一次想尝试攻击秋白,一次又一次想尝试逃跑,最后被秋白牢牢抓住双手。“蓝兰,你清醒一点啊!”
“嗷!”
突然,一个极端的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用那招吧,就像夺取哥哥和爸爸的记忆一样,夺取她的记忆吧,这样答案就一清二楚了。“可是——”她看着身下压着的野兽般嘶吼着反抗着的少女,“这也意味着,我要杀掉......不,不行!她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泪水滴落在少女的脸庞,感受到湿度的蓝兰咧着的嘴好像略微放松了一些,她疑惑又警惕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泪人,思索着她的表情想表达的意思,好像她从未见过一样。“蓝兰,你这个骗子......”秋白松开手,“明明说要监督我一辈子,结果现在连我都不认识了......”蓝兰一下挣脱了秋白的束缚,闪到一旁,然后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嗅嗅秋白身上的气味,围着她不停转圈。秋白只是跪在地上,满眼都是她。终于,蓝兰也坐在地上,歪着头端详着秋白,似乎放下了戒备。秋白抚摸着她的头,她安心地闭上了双眼,然后秋白上前缓缓地将蓝兰搂在怀中,呜咽着摇着头。“唔呜......”蓝兰抬起头蹭蹭秋白的脸颊,用舌头舔舐着泪痕。从蓝兰的肩上向前看去,那里躺着两具无头尸体。秋白牵着蓝兰的手走上前,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只有无尽的泪水涌出眼眶。蓝兰看着那两具尸体,又看着秋白,她有些疑惑、有些不解。......秋白带着蓝兰回到家中,因为要处理医院的事故,有关部门甚至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调查关于蓝兰一家的事情。“爸爸妈妈不在了,我也会替她们照顾好你的。”
秋白向她许诺,“就像当时像我一样,忘了一切......”在这短暂的平静之中,蓝兰也学会了如何与秋白相处,尽管她的行为表现得极其幼稚。两个人最后仍然依偎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样。秋白一遍又一遍地拿出给她讲述那些故事,那些许诺,就像蓝兰曾经对自己一样,尽管现在的蓝兰仍然一知半解。“不应是这样的......”秋白垂下眼睑,“蓝兰,我好想你......”这一天,她怀中的少女终于闭上了眼睛。由于那次事件及之后的生活积累了的内外伤,而对于血友病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得不到医疗救治的她,在短短几天后便挥手告别。“秋白,我会一直看着你哦。再见啦......”她疲惫地笑着说。“啊......”秋白感觉心里仿佛有什么突然颤了一下,等到再回过神来,这个少女早已没了呼吸。“所以,我又得孤身一人了,是吗?”
秋白苦笑着仰望天花板,强忍着不让泪水滑下眼眶,“到现在还逞能,你看谁还在乎呢——”她缓缓伸出手,捋着蓝兰的发丝:“至少......”下一刻,黑色的细丝开始蔓延开来。......牢笼,四周都是牢笼,冰冷的牢笼。黑暗,令人不安的黑暗,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异常浓厚。不知过了多久,光线撕开了黑暗,它是刺眼的,唐突的,不带来任何温暖的。随后,我被迎面走来的一个人类拎了起来,走进了光芒之中。那惨白的墙面上涂着Aŋkh的字样,一路上的人类都裹着严密的防护服。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直到进入一间诡异的房间,里面放置着一台硕大的仪器。人类们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我根本听不懂的话,随后我的脑袋便被套上了奇怪的装置,约三秒钟后,伴随着渐渐响起的嗡嗡声,一切都消失了。等我再次睁眼时,看到的便是一个白发的少女。......“她是......一只比格犬。”
秋白沉默了,“难怪蓝兰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这么不正常。至少也让它最后在幸福中度过了......”但这个诡异的答复却让秋白愈发不解:既然本体是只小狗,为什么最后却能学会说话?而且为什么它的意识会跑到蓝兰的体内,难道世界上真的存在灵魂一说?想到这里,秋白有了一个更大的猜想:说不定蓝兰的灵魂,还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此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在寻找线索,并且最终锁定了你们,Aŋkh。”
秋白揪住里的衣领,威胁道,“我觉得从你口中得到,还不如直接夺取记忆来得方便。”
“不许碰里教授!”
“给我退后,你这感染者!”
里身后的研究员们疯狂吼叫起来,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枪:“看看是你快,还是子弹快!”
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地对秋白说了些什么,秋白听到一半,愣在原地出神了许久。“秋白,你怎么回事?宰了他啊!你被蛊惑啦?”
秋白松开手,放开了里,里拍拍衣服,朝秋白点点头,便扭头走了。“走吧,别回来了。你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六点了,再不回去的话,恐怕会被上司骂个狗血淋头吧?”
“唔呃......你的账我还没算呢!”
永夜更不爽起里的这幅嘴脸来。“永夜,”秋白拉着永夜的袖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到底怎么了?秋白,给我说清楚点!”
秋白不语。连那些研究员也搞不明白:“支部长,你真的要放那些人回去?”
“怎么?”
里光是一个眼神,便吓得他们不敢动弹了。......秋白和永夜离开了AMOL,但是对于这莫名其妙的结果,永夜始终无法接受。“秋白,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老头和你说了啥了吧?”
“你的任务就是送死。”
“什么......?”
“就是说,你被你的上司骗了,他是Aŋkh的人,想骗你送死。”
“刻令先生他......不可能啊......那么为什么那个老头就一五一十地招了呢?”
秋白没有回答,只是另起炉灶地说:“等会我们可以召集避难所里的运输力量,再回到AMOL,里先生会处理好的,这里的资源非常珍贵。”
“嘶——”永夜琢磨着这个叫里的老头或许不是碟中谍就是反骨仔,也就没有多问了。“对了,霖寂那小子呢?”
突然想起来的永夜又问道。“哦,”秋白随口应道,“应该先我们一步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