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明月洒下清辉。
暖黄色的烛火剪出对饮的人影,父子俩的话语声在寂静的午夜之中轻轻传出。
“甲衣制作迫在眉睫,加之工部如今忙碌盛景,父亲还是早些将图纸送去才好。”
“那是自然。”
“还有这甲衣的皮质耐磨,却并非易找之物,还要经过特殊浸泡,父亲应当提醒才是。”
映在军帐的上的魁伟影子,微微颔首,沉稳中带着几分忧虑的声音缓缓传开。
“耕牛在大唐之中乃是不可宰杀之物,找些年迈体衰而死,或是暴毙而亡的却是困难。”
“明日之时,我便遣人前去大唐各个州郡搜罗,区区百十来套,应该不在话下。”
咣。
酒盏交鸣,发出清脆声响。
李靖仰头灌下一口酒酿,满足的‘啊’上一声,咂咂舌。
“天色不早,早些休息。”
“为父如今也能明悟你的心意,培育一名特种兵卒,从衣衫到军略着实不易。”
“明日为父便按照先前约定,将整个部族再次筛选。”
李靖扶案起身,掀起大帐帐帘。
“闲儿啊,今日你便选上一件军帐入住,今后便要随军,提前体验也是好事。”
李闲弯腰出了中军大帐,面上挂着一抹微醺醉意。
“阿爹说的是,入军也要随俗。”
“吃惯了大鱼大肉,还是要吃吃萝卜青菜解解油腻。”
哈哈哈。
父子俩相视一笑。
说道吃食,李靖倒是想起方才两人饮下的半壶酒酿来。
清辉普照,夜色微凉,着一件单衫的李靖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寒意,反倒是有些被酒酿暖身的感觉。
扶手仰头望望向清辉,李靖喃喃道。
“西征之地,气候无常。”
“年关过后,咱们中原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西域之地却是风沙漫天,冰冻三尺。”
“有这酒酿暖身啊,我这身子骨亦能在战场上多撑上几年。”
篝火劈啪燃烧,帐外传出苦训一日士卒们的鼾声,寂静之中这样的话语多少有些悲凉之感。
李闲豪气的挥过手臂,畅言道。
“阿爹也不用伤感,人老迟暮,也是新将们顶上去的时候。”
“待过些时日,孩儿弄出些火器来,倒时候也不用咱操刀持枪,拿着血肉之躯去顶。”
“征途不远,孩儿也需好好准备一番,阿爹早些休憩。”
选上一顶军帐钻了进去,不多时便有火折子燃烧的声音,暖黄灯火亮起之时,有窸窣去除衣衫的声音传出。
李靖望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李闲,嘴角浮起一抹欣慰笑意。
曾几何时,这个最为让人头疼的长子,似乎在不觉间已经长大成人。
甚至于大唐的诸多改造,还是依仗李闲精妙的设计而成。就连着军营构想,也是参照李闲原有的模板。
这个最不被看好的孩儿啊,还真是让人意外。
转身回去打仗,掐去摇晃火烛,曳过被角,不多时便传出均匀呼吸声。
偌大营地中,绵延的帐篷如簇拥盛开的花朵,孤独的营火散乱升起,照亮营地。持刀的巡逻士卒一对对穿梭其中是不是大声呵斥起夜的兵卒。四周木台搭起的箭楼上挺立士卒偷偷打上哈欠,轻挪脚步,再度提起精神。
夜色,深了。
视野越过军营,攀上点起长龙火把的城墙,鳞次栉比的屋舍黑灯瞎火,唯有皇宫之中灯火通明华光璀璨。
太极宫中,烛火明**的宫宇了,亮如白昼。
李世民身着丝织华服静坐案后,撑着头颅,夜不能寐。
手肘旁的案桌上,鲜红的军报盖印篆体加急,短短两行字迹跃然纸上。
西域边陲,吐谷浑王室集结周遭游散部落,今大股部落率兵入伏俟城,意欲与大唐为敌。
良久。
身后细微脚步声响,荣公公提着一件薄绒大氅,披上帝王肩头。
“陛下,夜色已深,早些歇息吧。”
呼~
长长吐气声传出,李世民拉过肩上大氅紧紧,指节敲敲案桌字卷。
“唉!吐谷浑啊吐谷浑,终究还是与我大唐为敌。”
夜深人静,难免会想起过往,荣公公心中明了李世民这句话语饱含的深意。
建唐不久,吐谷浑曾与大唐建交,还遣有特使入唐,但随之又攻打大唐。而后大唐曾派遣特使前去吐谷浑,却被吐谷浑大汉称疾拒绝,却意欲向大唐为儿子求亲。李世民本着休养生息,暗蓄国力国策,应允下来。
可事情远远不是这般简单,也不知这可汗儿子如何想,竟是拒绝了!而后还扣押了大唐特使,并在李世民再次派遣的特使使团协商下,并未妥协。
荣公公垂手微微躬身,瞥一眼李世民凝重面庞,斟酌了词汇。
“陛下,吐谷浑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大唐皇权,实属可恨至极。”
“此番既能这般下定决心,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唐兵威正盛,顺道灭灭伏允嚣张气焰,也能震慑西域躁动诸国。”
听罢此言,李世民扶案而起,荣公公连忙从身侧搀扶,却被李世民挡开。
“朕如今正值中年,身体康健,精力旺盛。”
“或许是许久并未管束这些周遭诸国,加之先前修生养息,让他们日渐躁动。”
“打啊,打打也好,让他们看看朕的大唐是否如他们想象之中,那般不堪。”
负手踱步大殿上,李世民缓挪虎步,站立大殿门前,双修自然垂落身后,背影中透着一股英气。
虎目望向西方天空,语气不觉间变得坚毅。
“先有西陲之地的吐谷浑寇边,意欲石炭大唐的底气,再有吐蕃使臣遣唐,大肆言语辱没。”
“实则所有的西陲诸国都在跃跃欲试,向看看我大唐铁戟沉沙已久,是否还有昔日那般丰瑞亮眼。”
“既然他们想看,朕就让他们看个明白!”
收回目光,李世民望向脚下一寸,喃喃道。
“此时已是梅月,眼见年关将至,朕只是想为这些士卒们争取一个年关的机会!”
“唉,不容易啊,只怕这个年关,又是远赴西征将士们过得最为匆忙的一个。”
李世民本是在战场上起家的人,对于手下的兵卒有着深厚的情谊。
以至于虽是高居王位,也对远在军营的士卒有着特殊的关怀。
缓缓从身后走来,荣公公轻叹一声,扬起眉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唐的河山一日不得安宁,将士们一日便不得松懈。”
“陛下爱兵如子,却也要为边陲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着想。”
浅显的道理自然不用荣公公来提醒,李世民微微颔首,点点头颅。
“知会观音婢一声,明日早朝议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