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福全卖完鱼,已经到了十一点钟了。他今天多进了一些小鱼,所以卖鱼的时间延长了。这时,他感觉肚子有点饿了,但想到打牌,也顾不得吃饭了,像往常一样钻进茶馆。茶馆老板“平麻子”看见了桂福全,提着茶壶笑嘻嘻地迎了上来,“来啦,你来啦,他们都上桌了。”
说完,指了指那桌打纸牌的几个老头。平麻子原名陈永平,六十多岁,为人和气,大人小孩都能相处。因为脸上的麻麻点点,人们送给他一个外号“平麻子。”
平麻子年轻那会当过生产小组的副组长,他从不得罪谁,反而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别人,倒落得不少人情。现在开茶馆,很多人都乐意来这里喝茶,打牌,照顾平麻子的生意。桂福全见到平麻子客气,也客气起来,连连点头。他站在茶馆中央查看茶馆里有没有其他人要打牌,希望能凑成一桌牌,玩一玩,然后到下午学生和老师们放学,回家吃饭。平麻子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样子说:“今天不好意思,来晚了。”
桂福全一脸不悦,但也没有办法了。他看到平常往日一起打牌的人都已经凑成一桌“三十胡”,就不好再走过去了。他走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下来,仔细的辨别没有打牌的人,是不是有意向打牌。希望能看到能一起打牌的人。平麻子给桂福全倒茶,问:“想不想玩点大的,开一开洋荤?”
“那几个?”
桂福全突然来了兴趣问。“人是规矩人,人家只玩麻将。”
平麻子说,“一盘一开钱,绝不拖欠。”
“打多大的?”
桂福全笑着问,他已经看到一张空桌子上坐了两个人,一个年轻一点的剃着平头。年老的人剃着光头,两个人像从不认识一样也不说话。“坐上桌子,再说呗。”
桂福全像是自言自语。“那我去问问啊。”
平麻子说着,就走了。“我手上钱不多,要是不够,你借我点。”
桂福全直截了当的说,“你要同意,我就上桌子。管他有多大,我都不怕。”
“这个好说。”
平麻子回过头说,“我去问问,要是行,我再来告诉你。”
平麻子走过去,和那两个人说了一阵,然后喜笑颜开的用手招呼桂福全过去。桂福全腾地站起来,快速走过去,来到桌子旁,爽快的就坐下来了。这时,桌子上三差一。平麻子四下里查看,也没有看到一个合适的,便说:“我先把你们凑成一桌,再来人,我就下。”
大家都点头同意。大家码好麻将,桂福全有点担心地问:“你们,怎么玩?”
年轻的平头说:“五块。”
桂福全暗暗吃了一惊,但他纹丝不动,他想到今天手里卖了小鱼的七八钱,火气好也能玩半天。想到这里很轻松的样子笑了笑。“行。”
年老的光头立刻答应。这时,陈丰走进茶馆,他很快就看到了桂福全,居然和平麻子,还有两位陌生的人打麻将,好生奇怪,便走上去去看看。平麻子看到陈丰走来,立刻挪到桌子外面,非常客气的嚷道:“二老板,这就是跟你准备的位置,你来玩。”
“怎么玩啊?”
陈丰迅速坐了下来,满不在乎的问。“你想怎么玩?”
光头有点吓唬人的样子问。“我不玩十块。”
陈丰说,“二十就玩会。”
平头赌气的说:“二十,就二十。”
光头也毫不示弱,哈哈一笑,“玩呗。”
桂福全浑身哆嗦起来,他站立起来,本想紧一紧腰带。陈丰以为桂福全要走,一把拉住桂福全,“全叔,怎么,我们好不容易坐到一起,要走?”
桂福全看着陈丰,不知说什么好。“全叔,你放心打吧,你要预支多少,开口就行。”
陈丰摸出阿诗玛,扔给桂福全。桂福全笑了笑,心想,今天何不趁机会打一把大的,看来,我要发财了。桂福全想到这里,从容之中抽出一根烟,叼到嘴巴上。陈丰掏出一支明晃晃的打火机,赶紧给桂福全点烟,嚷道;“上火。”
然后,打火机就放在桂福全跟前,“押火。”
上火,一是点烟,二是吉利话;押火,也是吉利话。桂福全有点不自在,但也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样子。四个人开始打牌,很快地牌桌子周围就围了几个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出。第一把,光头就胡了一把自摸。庄家开一百六,其他两家各开八十。陈丰瞟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桂福全,微微笑了笑,但很快就镇静下来,快速摸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叠百元大钞,放到桂福全跟前。桂福全眼睛一亮,他笑嘻嘻的看着陈丰,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四个人打牌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桂福全一直都没有和牌,输得面红耳赤。桂福全平时也就打个纸牌“三十胡”,现在突然间打麻将,还真有点不习惯。平麻子站在桂福全的后面,他比桂福全还要紧张。陈丰已经借给桂福全五千多了,这以后怎么还呢?眼看形势越来越糟糕,平麻子只好说:“我来帮你打两把。”
陈丰站起来,笑着说:“我看,今天就到这吧?”
“一共五千五。”
桂福全的声音嘶哑了,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发出的。“没事,不着急还。”
陈丰笑着就走了。平头和光头也迅速离开了。这时,围在牌桌的人们像解禁一样一哄就笑起来,随之议论纷纷:“这样大的麻将,看着都刺激。”
“陈疯子也输了几千吧?”
“平头和光头赢了。”
桂福全愣愣的坐在牌桌上,他浑身像筛糠一样抖动。“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的牌,你也敢打。”
平麻子没有好气地吼道。桂福全默默地站起来,面无表情走了出去。“你别想不开啊?”
平麻子追过来,“陈疯子不等你还钱,你慢慢还吧。”
“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啊。”
“不知天高地厚。”
桂福全任由旁人怎么说,默默地往家里走。桂福全在水泥桥上栏杆坐了很久,一直等到桂香放学走到桥上。陈炽和桂香看到桂福全一个人坐在水泥桥的栏杆上,颇为不解。“爸,你怎么啦?”
桂香问。桂福全看到桂香,哇的一声就哭起来。桂香连忙扶着桂福全,看看陈炽,又问:“爸,到底怎么啦?”
桂福全依然哭诉着说:“我输钱啦。”
桂香一听这话,感觉好笑,只是当着陈炽的面没有笑出来,她想,你那天不输钱,今天还故意哭起来。“陈炽,这次,你要帮帮我啊。”
桂福全猛地站起来,拉着陈炽的手。“全叔,你说。”
陈炽连忙扶着桂福全。陈炽本来非常不喜欢桂福全,主要就是因为桂福全酷爱打牌,别人喜欢打牌,手里有钱就不去打牌;可桂福全没有钱,借钱打牌。还有,桂福全老说要贩卖小鱼,目的就是筹集赌资。“陈炽,你要答应帮我啊。”
桂福全眼泪汪汪的样子,哭声更大了。桂香这才感觉不妙,连忙问:“你说啊。”
“我今天输了五千五,都是陈丰借给我的啊。”
桂福全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说。桂香听父亲这么一说,她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陈炽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去扶桂香。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很快就近了。“全叔,你怎么还没有回家啊?”
陈丰故意不看桂香和陈炽,“我送你回家吧。”
桂福全这才摸干眼泪,不再哭泣。“打牌就有输赢。”
陈丰笑着说,“下次,我拿钱让你翻本。”
桂福全一下子来了精神,但他只是吞咽口水。陈丰一拧油门,摩托车像箭一样冲出老远。桂香和陈驰扶着桂福全走着,回到了家,一进门就瘫软在地。陈驰连忙拉扯着桂福全躺到床上。桂福全躺到床上,绝望地呜呜地哭起来。他想,五千五,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