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公司奇克分厂三车间，一号生产线，几排鞋架上，搁着一千双奇克牌运动鞋。 女鞋五个码，男鞋五个码，每个码一百双。 分厂的一百几十号员工，肃立在生产线边，等着甲方的检测和“宣判”。 下线的鞋，已脱去鞋楦，但还需要至少五分钟的冷却，和十分钟的定型。 除了前来检测的奇克公司的人，还有看热闹的人，苏玉海来了，邻居于克非和谭炎灯也来了，他们都站在金云飞身边。 苏玉海最近老是找茬，这会又说起了风凉话，“云飞，我替你捏把汗啊。”
“你啥意思？”
金云飞翻着两眼，心道他娘的，都说同行才会相克，你一个做衣服的，到我面前得瑟个啥。 于克非和谭炎灯在旁边窃笑。 一个做衣服的，惹不起三个做鞋的，苏玉海忙道：“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金云飞伸出手，说道：“拿来，让我看看你的成绩单。”
苏玉海拿出一份材料，扬了扬，再递到金云飞的手上。 于克非和谭炎灯也凑过来看。 这份材料，是孔雀公司生产的奇克牌运动鞋的检测结果。 什么叫专业，这就是专业，一件运动服，加一条运动裤，奇克公司设立了七十三个检测指标，及格线六十分，七十五分良好，九十分优秀。 而最严格的是标准，三项不及格直接定为次品，五项不及格就是废品，平均分数六十五以下也是废品，平均七十分不到就是次品。 苏玉海有理由骄傲，他做的运动服，只有一项不及格，良好的三十七项，优秀的十九项，平均分数是七十八点三六分。 孔雀公司生产的奇克牌运动服获得通过。 于克非心想，就这么严格得不能再严格的要求，我九鼎公司怕是连平均五十分也拿不到。 谭炎灯道：“玉海，我服你了，不愧是国内服装行业的领军人物，出手不凡啊。”
苏玉兰谦笑，但眼神和额头全是骄傲。 金云飞生气了，“小谭，谭炎灯，你哪拨人啊？”
谭炎灯笑道：“云飞，我只是表示一下佩服，这没什么吧。”
“哼，哼。”
金云飞道：“长假洋鬼子的威风，灭咱做鞋人的志气。小谭，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出门去。”
“我信，我信。”
谭炎灯吓得赶紧拿手掩嘴。 十五分钟过去了。 在对鞋进行检测之前，还需完成一道工序，就是给鞋上线。 奇克牌鞋之所以讲究，就是因为除了胶粘以外，还要给鞋上线，谓之双保险，能使鞋的使用寿命翻番。 一声令下，十位上线工开始工作。 上线机都是事先调节好了的，每一针的距离都是零点八厘米，不能多不能少。 鞋底的鞋沿上有一条线槽，上线过程中，哪怕有一针上到线槽外，就将被视为不合格。 这十个上线工，都是本地人，大多在三四十岁，专业上线已有十好几年，都是云飞公司的老员工。 一个人一分钟一双，上线工个个熟练，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另一边，检测工作开始。 金云飞很淡定。 倒是苏玉海这个旁观者，迫不及待的凑过去看，因为他实在不想输给金云飞这个土包子。 小奇克严格，不由分说，将苏玉海赶到一边。 于克非和谭炎灯也替金云飞捏着一把汗。 “云飞，你自己有什么估计？”
于克非问道。 “不知道。”
“云飞，连我都紧张了。”
谭炎灯道。 “紧张没用，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嘛。”
于克非道：“要跟苏玉海的服装比，咱们做鞋的是吃亏的。”
谭炎灯问：“为什么？”
金云飞道：“这还用说么，做衣服的所有工序，都可由机器代劳，都可以事先设定好参数。只要是熟练工，只要不马虎，一般都出不了问题。”
于克非道：“咱们做鞋的恰恰相反，有些工序，你事先设定了也没有用。打个比方，昨天气温二十五度，今天气温三十度，那昨天的定型时间，就不能拿到今天来用。总而言之，咱们做鞋的更难，更容易出问题。”
谭炎灯道：“难怪苏玉海这么自信。云飞，他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金云飞呵呵的咧着嘴乐了，“小谭，你想错了。”
谭炎灯又不明白了，“我怎么想错了？”
于克非在旁边笑，金云飞道：“老于，你告诉小谭。”
于克非道：“实际上，苏玉海是虚张声势，他是心虚，他怕输给云飞。小谭你想想，苏玉海是假洋鬼子，又是什么硕士，又是做服装的，他要是在质量上输给咱们做鞋的，他那张破脸还有地方搁吗？”
“噢，我明白了。”
谭炎灯点着头道：“云飞，你要为咱们做鞋的争口气啊。”
金云飞呵呵笑道：“说句实话，我心里没底，实在没底。”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了，鞋架上的鞋已检测了约三分之一。 按照奇克公司的要求，需要检测五百双。 刚开始是顺检，就是上线工完成上线后，再拿去检测。 接下来是抽检，由奇克公司的人去鞋架上拿鞋，随手而拿，交由上线工上线，然后再拿去检测。 服装是一衣一裤，检测指标共七十三个。 而鞋类的检测指标，一共是五十二个，要对五百双鞋，共一千只，进行逐只逐只的检测，总数据多达五万两千个。 检测进行了一小时又二十分钟。 接下来就是数据汇总，逐项计算，再进行平均。 车间里静得可怕，等待检测结果出炉。 小奇克他们的数据汇总，花去了半个小时还没结束。 终于，小奇克将一张四开大纸交到了玛格丽特手上。 玛格丽特走到上线工站立的地方，开始宣布检测结果。 “最高分，九十九点七五。最低分，六十九的六三分。达到优秀的十四项，达到良好的三十三项，达到及格的五项。”
还有一个平均分没有宣布。玛格丽特居然卖起了关子，笑着而不开口。 不对，小奇克他们还在计算，在复核数据。 直到小奇克转身，冲着玛格丽特做出了OK的手势。 玛格丽特宣布道：“平均分，八十六点六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