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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未了的债(1 / 1)

孟寻做了个梦,梦见了儿时的小风,他虽没见过,但听顾掌柜讲过,身子瘦小,目光呆滞,

躲在一个废弃的炉子旁边,他一看就觉得是他。

醒来后入目便是他的骨灰坛子,霎时惊了一身的冷汗,再难以入睡。

彻夜睁大眼睛思量着,有一些被忽略的问题慢慢清晰。

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陈华渊遗落在师父桌前的那丝帕绣字会熟悉,因为还有个人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啊。

师父的弟弟,本名是穆封华。

他莫名觉得这两个有关联。

天一亮就去问了师父,骆长清很坦然地点头:“是啊,两家许婚的时候还没我弟弟,也许,爹娘就是因为陈华渊,才给弟弟名中也添加了这个字吧。”

这也在理,孟寻却觉得疑问没有解:“师父我记得你说,是凭借一块玉佩认出小师叔的,那玉佩当中也有个‘华’字?”

“对,那个玉世上绝对没有第二块。”骆长清看着他,“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事情来了?”

“我……”他挠挠头,不知该不该说。

他记得顾掌柜讲过,小风身上也有一块玉的,听说同样价值不菲,但顾掌柜没有告诉他那玉佩是什么样子,天下值钱的玉佩多得是,这两者好似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可他就觉得这不应该是巧合。

说起来,小风的玉佩他就听顾掌柜一说,上回烧他尸体时什么都没看见,而且他那时压根就没想起来这么个东西。

顾掌柜知晓小风不在了后也未提,他清楚小风心善容易受骗,一个人在京师六年直到丧命,那玉佩总有人能看出价值,想来应早不在他身上了,而他不肯去过问,生怕知道的细节多了,心内添出更多的煎熬来。

如今故人突然入梦,孟寻陡然想起了这些被遗忘的记忆,没牵连的东西在他心里地扯到一块,可都是没缘由的,骆长清静待他的后续,他却不知还说什么。

若是对她讲:“我凭直觉,觉得那玉没这么简单,他不一定是谁的,你信吗?”

自然是不可能信的,他抿抿嘴,摆手:“没事,我夜里梦到了小风,醒来后睡不着,就胡思乱想……”

骆长清便不再问了,她沉寂须臾,道:“既提起小风,我正想与你说,当初我们三个说好了轮换着守他的骨灰,可你说怕冲了我与澜儿的喜气,始终留在你房间,我们总过意不去,我与澜儿近期也不会成婚,坛子还是换着守吧,我也……挺想小风的。”

他本要继续拒绝,即便那是小风的,可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这几个人,“处心积虑”怕顾掌柜看见,顾掌柜把这儿当自己家,经常乱翻乱动,也就三人房间不会进,东西放外面或者埋到哪儿过意不去,便只他们的屋子可放。

他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受些晦气就罢了,但这一次,他犹豫了一会儿,也许是因着夜里的梦而心有余悸,点了点头。

他用过早饭照例去春风顾学字画,回来时已披星载月,冬寒料峭,外面干冷干冷的,月亮倒是十分的亮。

沈家厅子里,沈老爷伴着清亮月光起身去书房,不一会儿又徐徐归来,手中捧着一卷《地志》,重新坐在陈华渊面前。

这些书卷,他闲置了几个月,前不久,看到小外孙咿咿呀呀都快会说话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抱负来,那时候誓要读破万卷书,如今怎么都给忘记了呢?

他得在外孙面前做好表率,于是不管是否已双鬓斑白,旧日决心又重新提起了。

书卷一一打开,翻到这一本,见一张薄薄纸笺飘然落地。

陈华渊惊愕抬头:“莫非是跟穆家有关?”

书卷都是父亲留下的,两家婚事也是父母们定下的。

沈老爷翻开书卷,将那泛黄纸笺交给他。

黑色的字迹,红色的印章,以及手印,都还十分清晰。

那纸笺最上面写得是:聘单。

陈家给穆家的聘礼,双方留下的单据,有他爹的印章,也有穆荣的印章和手印。

他来回看了几遍,两手禁不住颤抖。

沈老爷轻声问:“五燕独山玉,我没有听说过,

也许,与你们陈家沙燕有关,是专程定做的吗,很值钱吧?”

他抬头,双目奕奕有光:“是不是专门定做的我不知道,爹娘没来得及告诉我,但独山玉是值钱的,价值连城!”

他兴奋起身,将那单子收在怀中,紧握沈老爷的手:“感谢恩师,您帮了我大忙。”

沈老爷糊里糊涂:“这算帮大忙,你……缺这个钱吗?”

“钱我不要,但其他的,我要定了。”他突然心情大好,胃口也改善了许多,几杯酒酣畅下肚,与老师告了辞。

为保险起见,他还是回了一趟陈家,想向陈升鸿确认一下。

如果聘礼是真的,他决计无论如何也不收回,聘礼未还,婚约还是有效的。

而他也记得,当初退婚的时候与骆长清曾提过聘礼一事,那时候他不知有此物,骆长清看样子也是不知道的,说不定,佩玉就不在她身上,那就更好办了,独山玉值钱,长清斋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拿得出同等价值的财物,

还不上最好,他便更有理由履行婚约。

他要人自是为了这个器械化的模式形成,骆长清在手艺上,从一开始就是最佳人选,现在她不同意,他没法强求,但等她嫁给自己,那就是不来也得来了。

何况,平心而论,那女子还不错,即便不为这生意,娶回家也不算亏。

回到陈家,不想,陈升鸿一头雾水,他也完全不知此事。

他将聘礼单子反复看了好几遍,初时震惊,慢慢冷静下来后,想起自己已经跟弟弟决裂了,将东西一甩,他冷着脸道:“印章是真的,字迹是爹的没错,但这是你自己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想要你自己去长清斋要去,玉拿回来能换多少钱全是你的,我一文都不会要。”

陈华渊心情好,顺着哥哥的脾气,笑道:“我不要钱,也不要玉。”

对方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他:“你有毛病吗,早些时候让你娶你不娶,乐呵呵跟人家退了婚,现在人家有人了,她跟那岳小哥就差没办婚事了吧,这时候你要娶?”

他眉眼一挑:“我不在乎她是否完璧……”

还未说完,忽一个杯子砸了过来,陈升鸿怒道:“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我是说你不厚道,半途毁人姻缘,你不怕遭报应吗?”

“一碗孟婆汤前尘事皆忘,我哪管报应落在哪一世啊,何况,本来与她有婚约的人是我,到底谁毁人姻缘,还说不准呢。”他不再辩,拂袖离去。

陈升鸿的思绪一片混乱,这事要是再早一些,他没准会高兴,现在是半分喜悦也没有,且率先站在骆长清的角度上想,替她担心。

心里的亲疏远近,无形中就偏了。

翌日天才亮,陈华渊携聘单前来长清斋。

岳澜每天都要去协会,很早便出门了,厅堂就两人,

清晰的字迹与印章手印亮在面前的时候,他们都傻眼了。

“原来五燕独山玉是聘礼?”骆长清惊异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不是我弟弟的护身之物吗?”

陈华渊摇头,眼中闪过几丝惋惜:“我陈家送给你的东西,却被你穆家放到了儿子身上,呵,倒好似用一块玉,卖掉了你的一生,得亏……”

他想说得亏你父母不在了,若不然这些年你还未必有现在过得好呢,但话至嘴边,念及人已故去,难听的话不说也罢。

骆长清的心有些乱,静默许久才定神道:“陈二公子,你也知道那玉佩在我弟弟身上,而弟弟他……”

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受着困难。

想起王瑾玉,她的心又是一阵痛,皱眉道:“我拿其他的物件来还,或者直接还你钱,你看行吗?”

他温声道:“你莫要担心,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而且这个……值多少钱,怕是我也拿不出的哦。”

“是,我知道,正想说,你给我些时间……”

“骆姑娘,你一定要还吗?”

她一怔:不然呢?

有些话心中还在想着,孟寻在旁已替她说了出来:“不要还你大清早专程带着证据跑过来,莫非只是为了显摆你陈家有钱,二十年前就出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

陈华渊保持着温和的笑,缓缓道:“说哪里话,我确实是‘别有用心’,知道有这聘礼后就彻夜难眠,只觉得这夜实在太长,叫我百转千回的思量,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非得立刻就赶过来见你了。”

“什么?”对面二脸茫然。

这话怎么没一句听得懂的。

他甩甩衣摆,端是魅惑人心的俊美,继续道:“骆姑娘,说真心话,自答应与你退婚,我便十足后悔,可君子言已出,必当诺,纵然对你万般思恋也不能再回头,如今突然叫我发现你我的缘分还没散,你说,我如何不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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