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入冬,战已经打了近三个月,京都开始冷得让人呼出的气,都是一团团白雾。
春节将至,皇上特意下了旨意,佳节可过,但不得铺张浪费,总得来说,其实就是想要给边关筹备物资。
玄渊来了信,总是说着边关趣事,似乎并不觉得边关疾苦。宫里的新春佳宴,做的颇为简单,不见往日铺张,到是让百官争相效仿。
宫宴之后,年汀兰被惠嫔请去,依旧是她的小院,虽说她如今是日渐得宠,却不见得有更好的地方。
“之前听说,皇上有心给娘娘换一处宫殿,娘娘拒了?”
惠嫔的性子很好,温柔如水,眼里还带着慈爱的光芒。
“年小姐是不知道,娘娘把这院子打理的细致,是舍不得的。”嬷嬷将新的暖炉递到年汀兰手上,年汀兰哈着冷气,哆哆嗦嗦坐在暖凳上,惠嫔瞧着她怕冷的模样,心疼又好笑。
“你这娃娃,怎么这般怕冷?我瞧着你小时候,可是活蹦乱跳的。”
惠嫔瞧着她那模样,连忙将旁边的毯子搭在她腿上。
惠嫔说的是不错,她与惠嫔娘娘相识,还是因为小时候为了躲避学堂的课程,自己翻了墙才逃进惠嫔娘娘这院子里头的。
那个时候的年汀兰,刚刚打边关回来,一身的野性,寻常人,是管都管不住的。
“不怕娘娘笑话,自打我之前糊涂,惹怒父亲,挨了顿打之后,这心是收回来了,连带着,这身子也收了阳气,一开始还不觉得,如今入了冬,才叫是觉得难过。”
年汀兰说话都有些舌头捋不直,当真是被冻惨了。其实若是从宴厅走过来到还好,至少能有些热气,偏偏皇上最近对惠嫔看中,赐了坐,就连年汀兰也跟着沾了光,一路被人抬回来,这冷得,更是都快成了冰棱子。
“你父亲也是,如何狠得下心来的,伤了孩子身子,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惠嫔目露担忧,年汀兰却是宽慰她,“娘娘知道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那般待我,与娘娘这么些年,一直忍辱负重锻炼二殿下,不也是同一个道理?”
年汀兰的话,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听在惠嫔耳中,略略有些无奈,眼神有些落寞。“是啊,哪个做父母的,不想将自己的孩子捧在手心里宠着?可是谁又宠得到多久呢?”
惠嫔是吃过苦的人,知道苦日子有多难熬,可是一个人,如果连苦都没有吃过,又怎么会知道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
年汀兰终于是缓和过来,看着惠嫔情绪有些低落,目光空洞深远,“也不知道,玄渊在边关过的如何?”
“他每次来信,都说那里的各种风光趣事,想来是过的不差的。”年汀兰开解惠嫔,玄渊幼时便被她扔给皇后,那个时候吃的苦楚,怕是不会比现在少。
惠嫔欣慰的笑了笑,看着年汀兰是越发喜爱,“他会给你写信?可见,他的确是爱重你的,要知道,他从小便不甚喜欢笔墨一类。”
“是么?我瞧着二殿下的字写的颇有些风骨,不像是不喜笔墨的人写的。”
两个女人,聊到了同一个男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都是满脸兴致。
“是啊,你是不知道,文先生当初,是花了多少心思,逼着他日日练字,这才有些许成绩。”惠嫔似乎是想到了过往,应该是段不错的往事,她嘴角带笑,似乎是有许多的欢喜。
年汀兰看着惠嫔,等着她的下文。
“本宫记得,有一回,他又逃课了,跑到一颗树上,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最后找到的时候,他都在树上睡着了。”惠嫔说起小时候调皮的玄渊,面上都是慈母的笑容。
“可是被我发现的那一回?”年汀兰记得,那棵树她平日里,惯喜欢爬的,那一日上课到一半的时候,一股脑爬上去,才发现上头有一个人,可把她吓得不轻。
惠嫔好笑的看着她,眨眨眼,“是,就是被你一脚踢下来那次。”
原来他们都知道?年汀兰脸色一红,那个时候年纪小,只觉得自己的地盘遭到了侵犯,气得她爬上去一脚就将睡着的玄渊给踹了下去。索性下面都是草地,他还没有受什么伤。
“我记得,那次玄渊并没有说我在上头啊……”
年汀兰直以为,自己逃过了众人的眼睛,不曾想,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玄渊从小就关注你,你喜欢爬那棵树,他自然也是想要去试试,就想知道,究竟睡在树上,是什么感觉。”惠嫔说起自己的孩子,满眼宠溺。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带玄渊了,也就是那一年,太子病重去世,文相因为造反,被杀满门。
至于她的玄渊,也被她狠心丢给了皇后,任由皇后处置。
年汀兰略感诧异,原来那个时候玄渊便注意自己了?“玄渊轻易没有喜恶,唯独你,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文先生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将你的字拿给他看,这才让他有了练字的动力。”
惠嫔闲话家常,说起玄渊便是有回忆不完的过往,年汀兰到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影响一个人的时候。当然,更多的却是看着惠嫔,阵阵心疼。惠嫔看似一直生活在自己这个小院,实际上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想起玄渊对惠嫔的诸多误解,他还一度羡艳自己的父母,觉得自己没有受到母亲的关怀。看样子,他是当真,没有体会到惠嫔一番苦心啊。
“如此说来,头一回见着惠嫔娘娘,娘娘便对我那般好,想来是我沾了玄渊的光了?”那个时候偶尔读书累了,躲懒便会躲到惠嫔这里来,好吃好喝便算了,惠嫔还温柔和蔼,倒是与自己母亲差不多。
惠嫔笑了笑,若不是因为自己儿子关注,她又如何会关注?
年汀兰心中怅惘,难怪惠嫔那一次,会因为皇上赐婚一事出来,想来也是为了玄渊而来。
“娘娘,汀兰想问您件事儿……”
“你说……”惠嫔喜欢做针线,屋内暖和起来,便拿了一方红色的帕子来绣,如今玄渊远在关外,惠嫔想要知道自己孩子的消息,便只能与年汀兰说说话,谁让那个臭小子,只给年汀兰一个人私下写信呢?
“娘娘会一直在这个小院里待了这许多年,可是与皇上说好了的?”
“嘶……”惠嫔分了心,针头刺进了手指。
“娘娘,怎么这般不小心?”卫嬷嬷着了急,连忙拿了帕子捂住。
惠嫔笑了笑,“无妨,一点小伤,卫嬷嬷,你先去门口。”惠嫔的意思,卫嬷嬷是明白的,点点头,将屋内两个宫女一同带了出去。
“你如何这般问?”惠嫔瞧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针线,直直看着年汀兰。
年汀兰抿了抿嘴唇,“我只是怀疑……”
“哪里引得你怀疑了?”惠嫔神情有些凝重,她在这小院孤寂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够安全长大,如今她虽然开始在外头走动,但是三皇子得势,玄渊又因为退婚一事,将皇上惹得大怒,他又自请前往边关,在任何人看来,皇上对这个孩子,都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当娘的,生怕一点点的行差踏错,便害了自己的孩子。
“我只是怀疑,为什么皇上会因为您一句话就变了主意?为什么,我告诉您,二殿下需要您的时候,您便能轻易出来?要说是皇上皇后将您禁足,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年汀兰说着自己心中的疑点,“而且,若是皇上当真要惩罚您,您这院中,一应物件,都不曾缺了少了,这个罚,便有些奇怪了。”
宫里的人,是有多拜高踩低,年汀兰是见识过的,这皇宫她逛的不算少,多得是妃子的屋子里,连碳火都没有,更不要说自己的小厨房,或者说那些珍奇的花草一类,惠嫔娘娘这个院子里,可以说是一件不少。
惠嫔许久未曾说话,年汀兰猜的不错,这内务府啊,是皇后身边的公公在操持,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那都是在明面上摆着的,三三两两的,没得几个。
许多东西,都是从皇上那里挪过来的,所以,看着也就尤为好一些。
“索性我这院子里,外人轻易不得进,不然,若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心思,早该露馅了。”惠嫔这算是变相承认了?
“娘娘?”
“你猜的不错,我们自有我们的打算,年丫头啊,你是玄渊看中的孩子,我与皇上,也颇为喜欢你,只要你年家忠心不二,日后,富贵滔天。”惠嫔拉起年汀兰的手,幽幽叹了口气,“你啊,有时候该装傻的时候,得要装一装,别太过直接,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只怕祸事难料。”
年汀兰点点头,心里莫名舒了一口气,原来这是真的,皇上真正看中的人,是玄渊?所谓的嫡子玄宸,宠子玄胤,不过是给玄渊做的铺垫?一路掩护玄渊的成长?
若当真是这样,岂不是极好?可是不知为何,年汀兰这心里总归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