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努力让自己赶紧醒来,可是浑身都疼,估计醒了也逃不了几步,就任人抱上马车。马车上的人说“要不要栓起来”,让她一阵恶寒,在对方又要靠近她、她打算尽力逃走时,马车突然激烈摇晃起来。原来马车轮子松动了,所以马车垮了,她趁人慌乱时,猛然睁眼跑了。对面的人追了她几步,就放弃追了。在糖糖以为自己终于安全时,对面盘在树上的家伙让她冒出一身冷汗——难怪那些坏人不追她了,是因为眼尖的看到这里有蛇!“打住,不是英雄救美吗?你没有受伤吧?我去喊大夫!”
古道急了,他的书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再换个不一定会让他用得称心如意。“没事,公子,我只是今天遇的都是倒霉事儿,但没有受伤。那时候有人突然出现我面前,她简直是我霉运的克星啊。”
古道顿时觉得他的事后关心就像画蛇添足、多此一举。要是糖糖真的受伤了,她现在就不会这么悠哉的在院子吃糖糕。只能说糖糖霉运缠身是真的,但太幸运也是真的。她见到蛇后吓得惊呼一声,不知所措。就在蛇往她这边过来的时候,有个身着银甲、戴着鹿角面具的人远远的出现,搭上弓箭在百步之外射中了蛇。此人的出现就像福星降临,糖糖的霉运当即散了。她得知糖糖的遭遇后,就与她共乘一马,亲自带她去买糖糕,又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公子,你知道吗?她说她记得我。她记得我耶!”
“你淡定,莫激动,慢慢说,我听着的。”
糖糖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模样,让古道汗颜不止,“你以前怎么认识他的?”
“因为她武功好厉害,所以我就把她记在心上了。我记得我不曾和她面对面聊过,也没有告诉过她名字。但是,但是她今天竟然喊出我的名字耶!还说记得我耶!”
糖糖一激动,不是磕巴就是说得颠三倒四,看着她努力的表达自己想要说的份上,古道没能忍心打断她,听她继续说道:“我以前只是隔着人群,远远的眺望过她的英姿,从来没有奢望过能站到她身边。没想到,没想到会有今天。今天带我骑马耶,同骑一匹马耶!还带我去买糖糕,还亲自送我回家,不愧是我心目中的白马将军!”
古道耐心的听她讲完了,笑道:“怎么?需要我替你做主,上门求亲吗?”
糖糖闻言摆摆手道:“不是啦公子,她是女儿身。哦,对了,上次你还托我去调查过她。”
她当时挺好奇古道调查了干什么的,可是他是主,她是仆,主子要做什么都轮不到下人质疑,所以就没有问。古道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消失了。原来,糖糖今天遇到的“他”是白矖将军啊。听糖糖的口气,她仰慕白矖将军很久了。也难怪上次让她调查白矖将军,她查得详细得对方喜欢喝什么吃什么都查得清清楚楚,就差点连她肚兜是什么颜色绣的是什么图案都查出来了。“既然回来了,就把书房打扫一边吧。打扫仔细些,一点灰尘都不许让我撞见,不然扣你银子。”
“啊?”
糖糖惊得糖糕都落了一地,“说好的给我两天假呢?公子你怎么可以食言?”
古道抽身就走,不再理会她。糖糖算是开窍了,自言自语道:“好像每次提到白矖将军,公子都不太高兴,难道……公子喜欢她?不像啊。但除了喜欢,还会是什么呢?”
好像也没有开窍。今夜的月色很柔和,长安城另一边。一个矫健的背影在屋顶上穿梭,如履平地,又像是一只飞鸟,在月色下留下优美的影子,最后消失在尚书府。半夜翻墙的人,九成不是什么好东西。一间点灯的屋子里,有人听见窗子外面传来轻扣声,当即遣散身边的人。可是身边的人一脸狐疑:“小姐,刚刚外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小姐道:“可能是素素贪玩,也可能是皑雪爬墙,又或者串门来的野猫。这种声响你们不用在意,退下吧。”
她口中的素素和皑雪,是两只猫的名字。见她这么一说,那些丫鬟就退下了。关门声刚响起,她当即走到窗前,拉开了窗,“轱辘”一声,一个背影跃窗而入!她重新关好窗,道:“阿九,说了多少次,以后别大半夜翻窗来,正大光明走大门进来不好吗?”
“不好,就因为你是姑娘身,所以伯父和伯母都不准我见你,所以只好私自来见你了,我明明与姐姐你是青梅竹马呢!”
黑影的面目在灯光下清晰起来,正是白天被古道遇到的刘玄明,“阿熙,怎么样?今天出门好玩吗?”
“不好。遇到谁不好,偏偏是那个人的书童。”
女子坐到席上,抿了一口茶。她长得好看,但与形容女子的那种好看不沾边。因为是官家小姐的缘故,七七八八的簪子插满了云鬓,月华色的罗衣绣着大片的荷花,手放下茶杯的时候,手镯都没有弄出声响,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她是尚书府的千金,䊾熙。也是糖糖口中的、古道看不顺眼的白矖将军。“一个小小书童,敢让我家姐姐生气?姐姐要是想出气,大可以跟我讲。”
其实他年纪比䊾熙年长些。至于为什么姐姐、姐姐的叫,就说来话长。䊾熙道:“阿九,你说我是不是太心软了?路上我遇到人喊救命,一看是他书童,本来不想管的,但手中的弓已经拉开了,等我回过神已经把她救下了。”
阿九是刘玄明的小名。在刘玄明记事起,他名字就叫阿九,是一个孤零零的孤儿。因为长得讨喜,嘴巴又甜,逢人总是哥哥姐姐伯母伯父叫个不停,别人一心软就留他吃饭,或赏几个钱给他。他吃着百家饭长大,已视长安城为半个家。“心软又不是罪过,何况是姐姐不计前嫌救下了她,她该感恩戴德才是,哪能是姐姐的错?”
“算了,不提他家书童了。对了我有件事有劳你走一趟。过几日无涯书院有武比,我想去切磋切磋,你帮我报名。那天我娘不出门上香,你帮我想办法把我接出去。”
刘玄明嘴角扬起,似笑非笑道:“姐姐,你知道的,没有奖励我不办事的。”
䊾熙猛然站起来,揪住他耳朵道:“你想要奖励?当初你来我家蹭了三年饭,我爹娘都还没有指望你能报恩呢!”
刘玄明只是“嘿嘿嘿”笑着,没有反驳。䊾熙放开他,回席子上坐好,倒了杯茶递过去:“你这阵子在亲军都尉府没有惹麻烦吧?”
“刘大人待我如子,要是我都给他添麻烦,这脸就没地方放了,我还不如自裁了事。”
刘玄明接过茶一饮而尽,差点没有吐出来,“好浊。”
䊾熙听他这么说,连忙又喝了一杯,一脸疑惑:“不好喝吗?我觉得挺好喝的,我等了好久才把它放凉的。”
“不愧是阿熙,万里挑一。”
刘玄明心里觉得阿熙什么都好,就是豪放过头了,否则也不会觉得这种凉了的浊茶好喝。刘玄明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阿熙,你每次偷偷出门回来,花了多久时间换回行头的?”
“女孩子的事,你少打听。”
“我今天遇到一个小姐姐,她在我追捕的过程中,竟然趁我不注意换成另一个行头。她离开我视线也没有超过两弹指,总觉得哪里奇怪,又说不出已然。”
“有什么好惊讶的?不就是身手利落吗?要是手法够快,别说两弹指之类换身行头,换个脸也不在话下。”
“这么神奇吗?有点棘手啊,虽说我没有证据,但她已经在我心里留下很大的谜题,等我去破解后,她就再也不会逃出我的掌心。”
“若是可疑就得抓起来,亲军都尉府要是这么教你,此天下怕是没有人无罪。”
䊾熙喝茶喝得豪放,没说几句话茶水就被喝个精光,便放下茶壶,目光投向刘玄明,“你也已经是锦衣卫了,是天子身边的人,这说话的口气也得改改了,怎么能和书寓那些迎合风月的花少一个腔调呢?”
刘玄明也只是笑而不语。䊾熙出身高贵,父母双全,生来衣食无忧,自然不知道自小沦为孤儿的人过得是如何艰难。当年䊾府可怜他,也时常施饭接济他,䊾熙自然也以为天下人都如父母一般会对穷人家好。就是因为䊾府曾经对他太好了,面对单纯不谙世事的䊾熙,刘玄明说不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他幼时常被人拳打脚踢、当狗戏弄、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些经历,实在难以对一个身份高贵的人启齿。当初为了吃饱饭,渐渐摸索出了更容易讨得饭的秘诀:仪整洁,人乖巧,脸要笑,嘴要甜,顺人意,身放低。也不怪他年幼无知,风月场所之人讨人欢心也是这样差不多的手段,于是他不自知中,就养成了这种似是烟花场合之人的模样,直到被亲军都尉府的刘大人收养后改造——本来是想改造成暗卫的,奈何他这性格实在太难磨正,实在不合适做暗卫。后来他那性格确实被修理得七七八八,依然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