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田带女儿从卫生院回来,张春英一句没问。夏秋田埋怨说:“孩子病成这样也不带去看看。”
“我问她去不去,她自己说不去的。”
她没用正眼瞧丈夫。她瞅了瞅丈夫带愠色的脸,接着辩解:“这样的小毛病用得着去医院吗,睡几天就没事了。我像她那么大早就上山砍柴了,手指尾给砍断,我妈说我想不干活有意砍的。哪有那么娇贵!”
她的眼神射向夏泊舟。“此时彼时,岂有此理!我的孩子不允许这样,你不能把你的不幸报复在我的孩子身上!不可理喻!”
夏秋田拂袖而去。第二天上学,柯生华见夏泊舟蜡黄消瘦的脸:“泊舟,怎么搞的,两三天瘦成这样!?”
“……”夏诗白坐在客厅沙发一边翘起兰花指吃零食,一边陪张春英看电视、聊天。她听见院门响,伸出头一看是李秀端来了,夏诗白连忙对着厨房大喊:“大姐,李姨来了!”
夏泊舟马上摘下围裙,擦擦手,从厨房出来,斟茶给李秀端。李秀端喜欢夏泊舟:不骄不躁,朴实能干,不自我,典型的贤妻良母型。李秀端乐呵呵地喝着茶和张春英寒暄:“我从老家回来,带了些蜂蜜黄酒。”
张春英说:“多谢李姨。”
夏泊舟双手把李秀端拿来的东西放入橱柜。李秀端端详夏诗白:漂亮得像挂历明星,但被她妈宠得好吃懒做,以后难有好果子吃。张春英应付了两句就走进了房间。不一会,李端秀告辞,夏泊舟送行到马路。李端秀对夏泊舟说:“我家老头是土改干部,父母早亡家里穷,没读什么书。老母亲和弟弟在乡下,每个月我寄钱回去,所以家里困难……”李端秀注视夏泊舟,她把夏泊舟飘出来的碎发用手指帮她挽到耳轮后。接着说:“何致晖很努力,入了党,单位看重他,除了不会做家务什么都好。”
李端秀笑了笑,她把瞳孔对正夏泊舟眼睛:“单位的人都说你表现好,年轻人只有你参加职代会的……” 李端秀欣赏的眼神折射在夏泊舟的脸上。夏泊舟不好意思,头微微下垂:“不知为什么就选上了我。”
夏泊舟诧异:都什么年代了,她还那么注重这些因素。李端秀依依不舍话说了一个钟头,最后吩咐:“泊舟,要经常上家来哦。”
夏泊舟点头,目送李端秀在月下的身影越变越小。夏泊舟敬佩李端秀,寻思:难怪他们家那么拮据,原来是资助乡下亲人。李端秀不走后门,她一大早到食品门店排长龙买肉,在百货柜台也是买明码实价的布料让夏泊舟帮忙裁剪缝纫。夏泊舟回到院子,对楼那家人又传出摔锅摔瓢夹杂对骂的声音,老太太不用逗号连珠放炮,气势压人;儿媳连哭带吼理论,唯独男人缄默。这家人是邻舍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女人嘀咕:“那男人大小也是个官,隔三差五老太太挑起星球大战,也太不给儿子面子了。”
夏泊舟觉得这家人的生活可怕,怎么是生活,简直就是折磨。她更觉得李端秀是投契的好长辈,要是进这样的家门,万幸。夏泊舟晚饭后散步上李端秀家,何致晖父子在饭桌前谈论时事。何源指着何致晖笑着对夏泊舟说:“小夏,你不知道这小子坏,当年我被拉到乒乓球台上批斗,这小子也站到前面举起小拳头高呼:‘打倒何源!打倒何源!’”夏泊舟笑了起来:“何致晖你也够大胆的,老子也敢打倒。”
李端秀站在旁边跟着哈哈大笑:“这满崽当时五六岁,人家举拳头他也跟着举拳头。”
何致晖嘿嘿傻笑。寒暄了一会,何源接过夏泊舟双手递来的茶杯问:“小夏,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夏泊舟觉得突然,她犹豫:问父亲名字作何?停了两秒她再回答:“何叔叔,我父亲名字是夏秋田。”
何源眼睛掠过云层,他不禁把笑容收敛起来。夏泊舟奇怪:难道他们有什么过节。何源想:这闺女是不可多得的儿媳人选,但他父亲这关能过么?何源是见过场面和风雨的人,很快恢复常态。来往次数多了,夏母眼睛像刀子:“李姨是不是想你做她的儿媳?”
夏泊舟惴惴不安,低头快步走开,讪讪道:“应该不是吧。”
“你爸说我们薄祚寒门,不要高攀这样的人家!”
张春英警告道。接着张春英喝叱:“还不赶紧把衣服洗了。”
过了半个月夏泊舟没上何家,李端秀下班悄悄跟夏泊舟说:“今晚去家里帮我车一件新衣裳。”
夏泊舟点头应答,因为她没有杂念默默地喜欢上了何致晖,她的情感是圣洁的,也把何致晖看得神圣。最重要的是她喜欢他母亲,尊敬他父亲。何家人眼里夏泊舟懂事可人。何致晖在和夏泊舟正式见面之前,他在办公楼窗户悄悄眺望50米处夏泊舟上下班进出大门。夏泊舟比一般女孩更吸引他,她的眼睛清澈明亮,温柔稳重能干。夏泊舟自从被母亲警告,心有不安。她到何家不多说,默默坐一会就走。当夏泊舟告辞,他默默送出家门。夏泊舟黯然走出何家,她仰望夜空,黑黢黢的,没有一丝的光亮,只有静伫的路灯照亮前路。她回到农业局大院,单身宿舍楼里传来小提琴和笛子的声音,小年轻正在欢快地吹拉弹唱。他们见夏泊舟路过,视线向她转移,几个悄悄把头頕出,偷偷张望夏泊舟的背影。谁家笛怨绕月中,谁家唱断丝竹惊西风。谁人刀斩青丝转头空,谁人挥袖拂尘钗头松。短衣憔悴蓑笠老,孤舟霜花路边草。煮酒三更剑入鞘。望天际,月正好。收弦弓,天待晓。飞骑征衣惆,远眺黛山瘦。马蹄催月归,觥尽酒梗喉。酹壶祭青春,对觞不解愁。独望素影幽,伫月醒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