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高秋霞对隋俊说:“你不要走了,你们下乡的青竹湾现在建了一所大水电站。需要会计,你去那里吧,工资也不低。”
隋俊惊愕,呆呆地点头:“在自己家乡工作比孤身在外的好。加上有你在,我更不愿离开了。”
隋俊打电话给夏泊舟说了情况:“泊舟,我准备结婚,就不回西海了,感谢你的帮助。”
“那太好了!这边我跟朋友说一声,你不想过来,我去帮你交接账簿吧。”
“好!”
隋俊说话也响亮了起来。“你好好保重。”
夏泊舟撂了电话。夏泊舟对有了自信的隋俊,说话也不用那么小心了。隋俊的前妻刘丽英看见他过得好,捶胸口。她现在的这个李北卓对她五时花六时变,颐指气使,她要俯首称臣,小心翼翼。就像当初她对隋俊那样的高高在上。李北卓这男人也不是一心一意对她,他有大把的情人。李北卓有老婆有儿子哪会对她特别重视呢,他只不过是猎奇而已。没几年,李北卓被纪委找去饮茶,再也没回来了,伥鸡英听传说他有十几二十个女人,他用亲戚的名字在深圳广州买的房子和商铺也给没收了。伥鸡英愤怒的火焰胸中燃烧,在心里狠狠地咒骂李北卓。再后来伥鸡英被裁员。李丽英后悔不及,当初老老实实跟隋俊食饭食粥都好,现在却篮子打水一场空。前夫已经再婚,她却落得个孤家寡人。李丽英蓬头垢面,邋邋遢遢、自言自语,再也伥鸡不起来了。儿子不愿意见李丽英,到外地读书去了。因为她跟李北卓时患得患失,拿儿子出气。她儿子听到街坊四邻说母亲和别的男人姘居,心中涌出愤怒。儿子做作业,李丽英骂道:“衰仔,那么死蠢,每次考试都在70分以下。像你爸那样死蠢,怎么就不遗传我呢。”
“我才不遗传你呢,花枝招展、好吃懒做。”
儿子刮了她一眼,赶紧低头嘟哝。伥鸡英恼怒成羞一个耳光甩过去:“你再说?!”
人们见她踽踽独行在街头,摇头叹息。她现在走隋俊以前走过的路,悲伤隋俊以前的悲伤。她独自流泪,吞咽苦水,咀嚼漫漫的长夜。隋俊不怨恨前妻,他对家人说:“要不是她当初对我这么绝情,我也不会下西海。没有下西海那一段时间的开眼界和疗伤,就不会变得自信,就不会改变后来命运。没有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和容貌,现在的老婆也不会看上我。”
他对高秋霞说:“我感谢前妻给我机会,不然不会遇见你,也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能量,我还以为自己在家死翘翘呢。”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打电话给儿子:“儿子,放假回来就多陪陪你母亲吧。”
“好的,爸爸。”
他儿子答道。中国男性,封建思想作祟,对自己父亲离异或丧偶后娶新老婆一般异议不大,但对母亲再嫁心里充满敌意。有人欢乐有人愁。在夏泊舟准备帮任飘萍找工作的时候,接到隋俊打来的电话,他悲伤地说:“任飘萍,走了。”
“走去哪里了?”
夏泊舟轻松地问。“上了天堂。”
隋俊无神无气。夏泊舟惊慌,电话筒“啪”地跌落吊着。夏泊舟在心里说:你为什么不能再熬一熬呢,到现在我有能力帮你找到工作了,你怎么就等不及,这么快就走了呢。任飘萍的命运就这样在45岁里,悲悲切切地写上休止符。任飘萍郁郁而终,她家像冷宫,没人跟她说话,她也不找人倾诉,就这样默默地走了。她坟头上那猎猎的白幡,诉说着她的平生,山丘边浩浩的江水在呜咽着她的挽歌。她的女儿跪在她的坟前嚎啕大哭,她老公隋默延伫立无语,知青战友默默地抹眼泪。她的性格要是能八卦些,应该能熬到耄耋。可惜她做中学老师的母亲从小让她按淑女来培养。但这个时代,文静的淑女不如山野的泼妇赖磨。忧郁的任飘萍是无助的,这并不是她的无能,而是她面临的问题都是自己或别人根本没有办法帮助和解决的。因此,她除了默默地承受之外,别无选择。那份痛苦是无法是常人难以想的。所有心地善良的人只能眼看着她的痛苦,而恨自己没有通天的本事,恨自己没有安慰的能耐,扼腕叹息。任飘萍很少有笑容,即便是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也是这样。跟那些总是笑得花枝灿烂的女人相比,她是安静的。她的情绪不会大起大落,偶尔爆发一两次,但事后她总会责怪自己太冲动、太不善于约束自己,并且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而她却选择独自去吞噬那无比漫长的忧伤。倘若你看到她露出了笑容,即使是嘴角的轻轻一撇,那你幸运了。因为你欣赏到了很多人都欣赏不到的独特的风景。她的眼神似一潭平静而又深不可测的清水。而那潭平静的清水,稍不留神就会溢出让人心碎的眼泪。那满眼的彷徨与忧伤足以催人泪下。任飘萍的一生都是痛苦的,因为她生活在理想与现实无法调和的矛盾之中。她和常人一样,对幸福的渴望,对理想的追求,对浪漫的向往。然而,尽管她可能有着比许多人更为高尚的品德修养,可能有着比许多人更为丰厚的文化底蕴,可能有着比许多人更为优秀的做人的思想观念,但她也只能受制于现实的残酷,而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渴望,不得不放弃自己,不得不封存自己的向往。她的一切美好的梦想,都只能是纯粹的梦想。人的一生,精神上的富足才是真意义上的富有。任飘萍恰恰最不能解决的问题,就是精神上的痛苦和折磨。正是因为这样的痛苦和折磨,任飘萍又具有了一种善良、深沉、成熟的素质。她的离去让人惋惜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