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条村没你们说的那些。我们村长相当于族长。全部姓马的都归他管。谁家有矛盾找他评理。他调解得服服帖帖,矛盾的双方满意而归。”
马琵清得意地说。“具体讲来听听。”
夏泊舟看着马琵清。马琵清娓娓道来:有一家人,两个仔一个女。女儿过了香港。这家人因为一套房打官司,这是细仔唯一的房屋。细仔一家一直陪老太太住,直至老太太终了。这套房老太太出钱。当时钱不够,老太太勒令大儿子:“你弟买屋不够钱,你再贴三万,房产手续你顺便去办!”
大儿子李雄友对母亲幽怨到极。小时候他包揽家务,母亲稍不顺就对他打骂,赶他出门。夜晚,他躲在牛栏过夜,望着牛眼哭泣。他依稀记得父亲的慈祥,但父亲早已去世。他是母亲的出气筒。老太太对大仔没好脸色,却尽说细仔的好话。大仔心中不忿!马琵清在叙述。“有时候,贫穷的母爱是一种不能治愈的伤痛。这副难咽的苦药,要你用一辈子来吞咽。”
马琵清像哲学家。马琵清说着房子的来龙去脉:大儿子马雄友亲自去办这房子的购买手续,他也不懂,把房本随便落在自己的名下,办好后把房本交给老太太。老太太也不懂,一直把房产证锁在抽屉里。现在老太太死了,没立遗嘱。不久,大儿子李雄友跟他弟弟说要卖这套房子,儿子急着投资。老太太的小儿子马第功急了。两兄弟天天吵,吵得邻居头皮发麻。大儿子马雄友说要到法院诉讼,拿回房屋的使用权。小儿马第功子眼看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马第功找到村长。村长差不多六十,在宗族有地位,最重要的他儿子是大律师。两边调解无效。弟弟马第功说:“明明是我出的钱,母亲也是我养老送终的,凭什么房子就是你一人的。”
哥哥马雄友对村长说:“房产证是我的名字,给他住那么久,够仁义的。我妈偏心,有好东西净给他。老说我不好,他好。马第功有恃无恐,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叔公您是知道的,苦活累活脏活都我干,我妈疼马第功。”
村长点头:“你家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你妈确实很偏心细的。我也知道你很努力,现在过得不错。你弟有老母宠爱,得过且过。他只有这间屋,你把他赶出去,让他瞓街咩。”
马雄友执拗地说:“我不管,他无情我无义。”
双方僵持不下。村长的儿子——大律师马腾想了想,他跟老太太香港的女儿打了电话。过了几天,马腾打电话给老太太的大儿子:“雄友哥,你妈有遗嘱在你妹那里,你妹前段时间忙孙子出世给忘了,遗嘱把这套房子留给你弟马第功,还附有出资证明和购楼情况,你出了三万。”
哥哥马雄友无语以对,默默放下电话。他又想起那年,他初中毕业考了全县第一,母亲说:“读书有什么用,不要读了,回家挣公分!”
校长到他家游说免除他的学费。未果。他到现在还感念校长的好。后来,他成家有了儿子。过年回家吃饭,母亲把鸡腿夹给侄子,把咬不动的鸡头夹给他儿子。他老婆的脸一下沉了下去。他们看弟弟一家得意得宠的样子,心里在滴血。回家的路上一家人沉默着。马雄友说:“我老窦在就好了,现在可以让他享享福。”
那边,马腾跟马第功说:“事情已经办妥,你哥承认产权归属于你,你要尊重大哥,跟大哥多说好话,把那三万块钱和溢价部分给你大哥,你大哥需要的话。”
马第功主动打电话给马雄友:“大哥,以前是我错了,不够尊重你。侄子急着用钱的话,我先打二十万给你,不够以后再给。多谢大哥一直以来的支持。”
马雄友说:“弟,我也有做得不够的地方。你打来的二十万,当你投资入股。父母不在了咱们两兄弟相互扶持。”
马琵清说完停了停再说:“是不是皆大欢喜。”
众人点头。王伟明说:“人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敬我一丈,我捧你上头顶。’”臧桢感慨:“冷冰冰的法律,就算赢了,亲情没了。”
夏泊舟不解:“那遗嘱为什么她妹一直没拿出来呢。看他哥俩闹了不可开交。”
“其实,是马腾出的缓兵之计。老太太哪有什么遗嘱。马腾让这家妹妹打掩护,为得是息事宁人,有个圆满。大家能看着这家细佬瞓街咩。主要是老大有气,他妈先前偏心。好吃好事小的捞,苦事累事丢给大的。老大不忿而已。小的低头了,老大还会不依不饶吗。”
马琵清笑道:“这次城中村改造,马第功家有一间破祖屋,做弟弟的一家人户口还在村里,有分红。他主动拿出一半,支持大侄子结婚。一家人其乐融融。”
藏桢笑道:“马琵清,你要改名叫吹水精。你爸也是的,帮你安这个名,马屁精?”
藏桢说完哈哈大笑。马琵清笑道:“你知道什么‘欲饮琵琶马上催。’我爸是希望我像古代将士那样勇猛,马上的琵琶清脆,多好的寓意,你真没文化!”
马琵清刮了藏桢一眼。马琵清是村里凤毛麟角的学霸,毕业于北京经贸大学。马琵清站在阳台,仰望黑色的夜空:子夜,工蚁还瞪大眼睛,喷洒两眼光柱,穿梭马路。何时回到洞穴关上眼眶,悠然举杯欢唱。为了扒掏千万个巢穴,叼回食粮,再堆满仓。于是,引来蛮横的越界,抢夺、踢斗,无休无止……俯瞰世间忙碌。星月按摩肺腑,凉风扫衣拂脸孔,忽,狂雨呛了鼻子、涩了眼瞳。清空灵魂,仰望苍穹,蜻蜓张大翅膀,闪烁眼眸,划过夜空,穿行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