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许甄也实在没坳过许喃阿姨的热情,就跟着他们上了一辆车,算是劳烦他们捎了一段路。
车是贴了黑色窗纸的面包车,因为害怕被粉丝偷拍,所以贴得很严实,白天待在里面也跟晚上一样。
张周一开车,许阿姨坐在副驾驶看手机,一时没有说话。
她和许忌两个人坐在后排,半尺距离,也是沉默,看着根本看不见的窗外风景,气氛简直要窒死人。
一个红灯停下来,张周一趴在方向盘上,找了个话题:“我还没想到,原来许老师和我们忌神是认识的啊。”
他温和笑了两声,看着前视镜里毫无反应的许忌和礼貌微笑但没有说话意思的许甄。
笑又停了下来。
空气凝固了一会儿。
许阿姨终于放下手机,接上话茬,对着张周一柔声絮叨着:“你不晓得,小忌以前还在甄甄家住过一段时间,以前关系可好了。小忌回家之后啊…甄甄不是高考…”
“妈。”许忌冷冷开口,打断许喃的话。
许喃笑说:“好,不讲不讲,这孩子就是太内向了,也不会说话。”
过去宛如平静的海面,偶尔有暗礁浮出,一晃而过,又消失不见。
许甄也没在意。
车里空调开得低,她的手臂关节冷得有点痛,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摸揉几下。
一个红灯过去。
车子重新发动,方向盘左旋两圈,转到了一条有点偏僻的路上。
许阿姨探头看了看导航的手机:“呦,这都快出市区了吧地方对不对啊?”
张周一被她一说,也转目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路线图又确认一遍后,如实说道:“是这条路,没走错。”
许阿姨点点头,回顾微皱眉看着许甄,很认真地问:“甄甄,住这么偏安全吗?”
许甄笑笑,温声安抚道:“没事的,阿姨,我们小区有保安的。”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了的说。
“有室友吗?”
许甄点头:“有。”
“男生女生啊?”
许甄歪头,娇声:“当然是女生啊。”
谈到这个话题。许阿姨就像她们家其他的亲戚一样,情不自禁地就关怀起了她的恋爱问题。
许阿姨:“甄甄是上大四了对吧,下个学期。交过男朋友没有啊?”
许甄停了一下,目光斜了一点,悄悄打量着身旁这人的反应。
然而他仍然抱着手臂,头懒洋洋垂着,眼睛半阂,像是小憩。听到她的感情问题,也没有一丁点反应。
许甄捏了下手。
那种若有似无的落空感和实在感交错着,矛盾着,他一会儿像还喜欢她,一会儿像全然忘却她。
许甄感觉心里像有猫爪在抓,刺挠痛痒。
许阿姨看她半天没说话,手撑着椅背,颇有兴味地道:“哎…看来是有男朋友拉,不好意思说?”
许甄咬了下嘴唇内侧的软肉,像赌气一样一本正经回:“有了,没不好意思。”
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他还是没反应。
许甄松了牙。
这一刻,她想,我真幼稚。
许阿姨:“哎呀,谈了多久了,男朋友也是同校的吗?”
许甄顿住,心里暗暗和白扬学长说了一句,抱歉了,拿你顶一下。
“嗯,他刚刚毕业,已经工作了,我们没谈多久,也就几个月。”
许阿姨意味深长:“啊噢…那他有房吗?”
这问题问的,许甄差点笑出来,怎么就这么寸,这一晚上就跟房子问题杠上了。
她嘴角带笑,一手捂着嘴,一手摆着说:“不是,我们还没想那么远。”
许阿姨:“嗯…也是,毕竟还年轻,你们学校毕业的,干个十年在北城准有房。”
许甄视线飘忽加点头:“嗯…”
不知道为啥,明明许阿姨说得很真切严肃,她却听出来几丝嘲讽,对着她那个假男朋友。
车又开了将近半小时才到。
走的时候许阿姨跟她交代了好几遍,生日聚会一定一定要来。
她也连连应声。
车里的空调温度仍旧那么低,凉风往下灌,沁得人背脊发寒。
许阿姨端着手,仔细端详着自己昨天才做的美甲,粉白色调,年轻清纯。
她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句:“听见没?甄甄都有男朋友了。有些人再不做点什么,人家都要结婚拉。”
张周一捏着方向盘,一脸疑惑。
什么有些人,谁啊?
许忌没出声,柔顺碎发和黑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弯着脖颈,乌黑眼睫低垂,似乎在睡眠状态,和平常赶通告赶演唱会前的休息时间一样。
一只大手却在口袋里,抚着打火机的开合处凸起,一来一回又一来,很慢,但有躁意。
-
许甄回到出租屋里。
付清清已经走了,家里面格外安静而且干净整洁。她平常杂物喜欢乱堆,吃的东西吃到一半或者吃完了也很少去收。
平常许甄看着直拧眉,次次都要念她。她们在一起住了快两个月了,人真突然一走,许甄反而有点不太习惯。
许甄放下包,洗漱一番后回了房间。
她们租的是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她的房间稍微大一点,除了床,还能摆一张不小的书桌,方便工作。付清清的房间有个落地窗,她平时喜欢拍照拍视频什么的。
她坐在书桌前,开了电脑在修剪一些录播节目的音频和片头音频,一直到晚上快十一点种,她正欲关了电脑上床休息。
消息提示音响了。
是付清清找她要东西来了。
许甄用手掌轻拍了一下额头:“啊…”
她都忘了,还有照片和文案。
她移动鼠标,点开了消息。
【照片拍了没,传给我看看。文案还是我写吧,你也忙,就把照片给我就行了。爱你么么哒,辛苦了~】
许甄咬着拇指指甲,脑袋里疯狂思索着解决办法。她拍的那张肯定用不了。
她想了半天,只能从别的微博号和公众号那里借了几张过来。然后保存下来,发给了付清清。
【图片】
【好的,收到了,谢谢拉。】
许甄摸着喉咙,失声笑了笑。
哎,就这样吧。
视野里,那几张照片映进眼底。是彩排时候的几张照片。
灯光不很亮,台上工作人员也多。他坐在舞台沿边的木箱道具上,一只脚踏着矮一点的箱子,另一只懒悬在舞台下。
他刚刚唱跳完一场,脸色惨白,手后撑着,仰着头,闭眼。汗从脸庞流下,淌过凸起的喉结。
旁边人来人往。只有他兀自对着天花板喘息。
许甄支着下巴,呆呆盯了良久。
-
张周一住华尚国际十三楼,就住在许忌上面一层。平常工作什么的好相与。
时值晚间时间凌晨一点钟。
他们有录播舞台的通告。
这种工作一般电视台要同时录很多明星的很多节目,有的节目一次没有录好,还得录第二次第三次,所以这种通告的工作时间是不确定的,有可能约了当日下午,却延后到了凌晨,延迟或者提前都经常发生。
张周一背着背包,几下解开了门上的密码锁。
穿过偌大的客厅,是有落地窗的小阳台,窗帘是纯黑色,被拉得严丝合缝,屋内光线昏暗,而且很冷,冷得像冰柜。
许忌靠着墙,在给吉他调音,他穿着黑色的短袖,一截如玉色的小臂露出来,随着指间动作筋肉浮动。眉眼漠然沉静,和往常无异。
张周一偏头咳了下,斜瞅一眼墙上的空调温度,眉一挑。怪不得这么冷,谁空调开十几度的。
“我们晚上有录播,导演通知了,前面只有两个节目就轮到我们了。”
张周一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问:“可以直接走吗?”
他冷淡:“嗯。”
-
到了电视台。
化妆服装拢共花了半个小时就结束,结束后又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开始录舞台。
毫无疑问的,一遍通过。
张导演痴痴看着电脑里的回放,对着张周一说:“完美,一遍过,一点缺点都找不出。”
张周一笑,谦虚道:“没有没有,工作人员也辛苦了。”
导演一把年纪,精神气可好,都快工作一整天,也无困意:“我们这还有一个结尾就录完了,留下一起吃个夜宵嘛,我们这么多人都留着,你两也得给我个面子。”
张周一有点为难地抓着后脑:“这样,稍等一下,您先把结尾录完咱再过会儿说。”
他知道,许忌从来不去任何聚餐,也从不陪酒。至少出名后是这样。但张导演是个好导演,请他们吃饭纯粹是高兴热闹。
张周一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问了许忌。
“就夜宵,可以不吃,去一下也好,张导演手上有很多节目…”
他说一半。
许忌淡淡应声:“嗯。”
张周一愣了下。
出乎意料竟然没有拒绝。
电视台外的小餐馆,热热闹闹坐了十几桌人。麻辣火锅的香气渴人,夜晚吃辣配啤酒更上头。
不少女工作人员瞅准机会,握着手机屁颠屁颠想和许忌合个照,要个签名什么的。
张周一坐在外围,都客客气气地回绝了。
不是不情愿,是不能够啊。
他看了看木桌上横七倒八的酒瓶子,心里发哽。
从开场到现在,许忌一口东西也没吃,一直喝酒。
张周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平常虽然为人冷淡,倒也不至于这么…颓吧。很不对劲。
克制的情绪到夜晚再染上酒醉,就像洪水淹没理智,一发不可收拾。许忌的手掌撑着酒瓶口,额头放在手背上。
他声音沙哑:“我想她。”
张周一不可置信地问:“谁?”
他不敢相信,许忌是有情史,还忘不掉的人。
支撑的酒瓶倾倒一下,许忌跟着倒在桌上。
“我想过生…”
不被祝福的小孩,第一次这么想过生。只为可以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