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缃换了身衣服,淡黄色,她最喜欢的颜色,温暖又知性。她特意挽了个妇人的头发,别了个木簪子上去,不然她和黎栖走在街上,不知要有多少人侧目。街市之上,兰缃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思绪,乖巧地跟在黎栖身边,不吵不闹。黎栖,你所背负的太多了,你所希望的,是人间烟火千里绵延,乡间百里炊烟不断,可我,正好相反。于我而言,只有挑起战争,强者吞并弱者,诞生出绝对的强者统领世界,往后才能四海升平。正当她想得出神时,黎栖突然牵起了她的手,毫无防备,让她惊了一下,下意识抽出了手。他看着黎栖无错的怔了片刻,心中忍不住埋怨起自己来,怎么就把他的手扔下了?这不就在说自己嫌弃他吗?兰缃装作无事一般笑了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僵硬。走了一会,她突然指着街边的灯笼叫到:“ 呀,那个真好看,要不要去看看?”
兰缃拉着黎栖的手,拽着他的袖子,笑的欢快,那一双目子笑得亮亮的,眼里似有星光闪过。黎栖几乎看痴了,在他的印象里,兰缃从没对他这么笑过。之前,她总跟他们这群汉子生活在一起,每次不都是笑的猖狂,喝酒也跟他们一样喝的豪爽。有段时间,黎栖还怀疑过他到底是不是救了一个女孩子回来,兰缃现在是半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了。如今,他第一次看见她笑的这么美,软到心坎里去了。这回倒是真像个小妹妹一样了,让他没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好,只要你喜欢,都给你买。只要你开心,我送什么都行!”
黎栖到底是没意识到他说这话的时候嘴已经要咧到耳后去了。这话憨的饶是兰缃的定力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像是自己含羞了一样,用笑容掩饰着尴尬,拉着黎栖就超那小摊位走去。那摊主看见了他们就满眼反光,郎才女貌,那叫一个般配。按照他的经验,这不就是热恋中的小情侣嘛!“诶呦,公子欸,买东西给这位小姐呀,我跟你说啊,这个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料子也是从南边新来的货,特别好,整条街就仅此一份!”
许是被老板炙热的目光,和他穿梭在黎栖和她身上的眼神看的含羞了,兰缃的双颊慢慢地飞上了两抹淡粉色的云霞。黎栖看着,心里头再次融化成水,就这么看着她。兰缃感受到自己头顶上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抿着嘴,拽着他的袖子飞快地跑走了,留下摊位前不知所措的老板。买了东西,吃了东西,兰缃终于是满足了,任劳任怨的陪着他来到了渭水之滨放长明灯。她看着小溪边成双成对的人,再看看自己和黎栖,莫名的感觉浑身不舒服,但还是要装着矜持:“喂,我还没放过长明灯呢?这到底是怎么玩的啊?”
她给了黎栖一个手刀,问道。她的手力急大,这一下,把黎栖心里刚刚冒出来的那点旖旎气氛全破坏了。她看着他,不知所措,他看着她……一样的不知所措。那样子看起来,还真的没放过灯呢。————————————————————————————树林里“哎呦呵,这样子装的,像是真没放过灯一样!”
黑衣人说道“咱家圣主这辈子放过多少灯啊?”
白衣人问,心里想:那不得几万盏?天天演戏天天放哪!“呃。。。这,我怎么能告诉你!你要自己观察,观察知道吗?喏,继续看。”
说着,他给了那人一巴掌。“哦,知道了。”
白衣人委屈的说道。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从未和别人放过灯嘛?”
兰缃一脸奇怪的看着他。长明灯是除夕时家家户户的习俗,兰缃不记得她有没有和家人一起放过了。不过想来应该是有的吧。“长明灯一旦燃上,就不能熄灭,知道油尽,才能让它自行灯枯。不息之火,灯火长明,被阳光笼罩。”
边说着,她边领着他往人群里走。除夕节,街上当然有不少深闺大小姐们。黎栖算是长得不错的,白白净净的脸,眼睛狭长,棱角分明,眉毛又粗又黑,直入鬓角。虽然这张脸放在人群里并不亮眼,甚至看起来有些冷酷,还有些凶。可是老天偏袒他,那一双眼睛的外轮廓虽然锋利,可那一双眼珠秋波流转,水盈盈的,像个女人。那嘴唇生的也好,圆圆的唇峰,粉粉的,男人里少有。一眼并不惊艳,可越看越舒服,越觉得好看。而且,他身上没有死沉沉的气质,却让人有如沐春风的错觉。往那一站,亭亭玉立,果真是公子世无双啊。兰缃带着他一路走到水边,刚回头一看,那人的脸色极为难看,脸黑的像锅底。果真又黑又臭。他身边,一堆姑娘们围绕着,东一个西一个。有的放开,那手都要挽上了,还有人拿这个扇子,半遮面,眼神娇羞。有的还算矜持,拿着帕子,轻捂着嘴,当做什么都发生,可眼神却时不时的往这边撇,生怕有人会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似的。桦栖民风开放,是男是女都一样,人人平等,不存在舍弃女婴的情况,都是一家人的手心肉。女人们本就多,如今还放开,男人们便更是抢手,更别提好看的男人。有些女人甚至上赶着当人家的小妾,对自己是不是正室到不在乎,在乎的是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嫁人。别人不知道的,以为桦栖的女人都不矜持,结果还真不是。自桦栖见国以来,连皇帝们绝大部分都是性情中人,一辈子爱一个就够了,当然不包过家里给硬塞的女人。所以吧,桦栖民间的婚配率,低得可怜。兰缃看着利息的窘态,忍不住大笑,之前她一直到着面具,看起来又不好接近,兰缃在他身边的这一年,倒没看见他身边有任何女人,如今,他倒是也有这一天——被女人烦的一天。兰缃虽然心里把他从都到脚嘲笑了个遍,但面上仍然不显。在黎栖乞求的眼光下,一只手把他从人群中朝自己拽了拽,一脸醋意的挽起了他的手,宣示着主权,仿佛在跟那堆打扮成花儿的女人说:“他是我的,看见没,我是正主!!”
可就算这样,也依然挡不住大家的热情——小妾,切,没所谓的,有人要就行。骚动的人群静了一瞬,可转瞬之间又吵闹了起来,兰缃这一嗓子,更多人注意到这边了,噪声甚至比之前更甚。兰缃和黎栖看的头疼,她只能带着威胁再一次吼道:“他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抢!在墙心不信我大开杀戒!”
这一嗓子让黎栖都忍不住回头,长明灯星星点点的烟火将她本就白皙的脸照得更加温柔,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眼以万年。她的长相,其实有几分男人的英气,她别是那双眼睛,眼角很长,眼神多变。 时而俏皮可爱,时而端庄优雅,看人不顺眼的的时候一挑眉,眼睛微挑,多了些戏虐,气场瞬间就上来了,让人莫名的浑身发冷。她睫毛很长,温温柔柔的看人时像小扇子一样,扑棱扑棱的。只是她的英气在外人面前,全都收敛起来了,看着像个不谙世事,书香世家,家教良好的大小姐。只有黎栖他们几个知道,兰缃舞剑的时候,是怎样的轻姿飒爽。兰缃丝毫不知道黎栖的想法,本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作用了,谁知道这群人越挫越勇,甚至有的举起手来推搡着兰缃:“你有毛病吧,本小姐看上人家了,你能怎么样?!”
其中一个穿着繁琐靓丽的人走了出来,伸手就一推。兰缃是怎么都没想到怎么就有人动粗了呢?她正想呢,脚下全是河边的水,一个打滑,没站稳就往后摔。黎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因为惯性,兰缃一脸埋在了他的怀里,霎时间,脸红了一片。手里的腰柔软无骨,他总觉得自己一用力就要断了,她的小手挽着他的,或许黎栖自己都没有察觉,嘴角已经慢慢的扬起来。黎栖看她伸手推搡着他,跟他说没事,抬起头来一脸堆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打量着这个小孩,对兰缃来讲,她就是小孩模样,嚣张跋扈,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大户人家的小孩模样,蓝翔静悄悄的就给她下了定义。说实话,她长得其实不赖,眼睛又大又圆,蓝色的瞳孔,山根深邃,眉毛细又黑,连嘴唇也红胜火,倒像是蒙古人长相。她穿着火红色的骑服,珍珠镶了满整个领子口,裙子上绣着凤凰,金黄配大红,衬得她张扬又骄傲。头发挽起来辫成几股辫子披在脑后,头上簪满花和金钗,头上还带了一串珍珠,遮住饱满的额头。兰缃心里想:啧啧啧,那串珍珠是极好的南洋珠,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更别说那一头的饰品,普通人几年的饭钱就这么带在她的头上,真是浪费。要说兰缃在外人面前是端庄的,优雅的,只是在家里,是不拘小节,跟着他们这旁人打打杀杀的。那这位,就是不管在家还是在外都趾高气昂的,估计这条街,就没有不尊敬她的。可是这位,她怎么从没见过呢?“喂!你看着我干什么呀!怎么,没见过本郡主啊!”
那女孩不服气地在把人一推,那样子,恨不得用鼻孔指着天:“不过也是,像你这种土包子,怎么配见我?”
这一次兰缃到是没摔倒,只是挑了挑眉,呦,还是位郡主。一位刚刚入境的郡主。兰缃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很识时务且能屈能伸的“小人物”,这种没什么心机,但嚣张跋扈的郡主,她还是应付得来的。“ 诶呦呦,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郡主来此,冒犯了您,还请您高抬贵手。”
兰缃识趣的双腿一颤,直直的跪下了,那身体都在抖,把头埋的低低的,就差哭爹喊娘了。那郡主一脸得意,看都不看兰缃一眼,就让她这么跪着,装作若无其事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深红色的蔻丹,甚至在上面镶上了些珍珠,到是显得她的小手又白又细,芊芊细手,如柔荑。另一只手上,带了个纯金的护指,嵌了些绿宝石上去,虽然华贵,只是莫名的有些破坏了她身上的这份青春,显得成熟,像是为宫里的娘娘。兰缃本就瘦,今天衣服又穿得单薄,小小的一个跪在布满水渍和尘土的地上,不免让人起了怜悯之心。可郡主是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他们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心疼她了。半晌过后,那郡主终于发话了,这可惜这话语却不怎么如意。“本郡主可是蒙古王的女儿,是你们桦栖的贵客,你行礼,可要磕头的!更别说,你如今得罪了本宫。这样吧,你看我这鞋刚刚走在河岸边脏了,你用帕子给我擦干净些。我也不让你给我舔干净了,本宫嫌脏。”
她粉色的鞋从裙子里伸了出来,那鞋上镶了一颗大珍珠,周围全是金丝秀出的花。“你别欺人太甚!她跟你差不多大,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当街羞辱她,当真是有辱皇家名声!你到不怕天大雷劈吗?!”
黎栖被那些侍卫们摁在地上,不能动弹,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周围的人也一样对她指指点点。公主挑挑眉,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环顾四周:“我是郡主,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滴?不过,你为了她,这么冲本郡主说话,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她?要不这样,反正你是要跟我回宫的,要不我就把她给我的侍卫做奖赏了,这样你们还能日日见到,你意下如何呀?”
她的尾音渐渐地扬了起来,戏虐非常。“你!!”
黎栖砰的一起身,他身上的两个侍卫差点没压住他,眼看就要翻了,突然,又上去两个人,往他身上一压,他的脸瞬间蹭在了带着碎石的地上,出了血。“呦,小心,脸别给本郡主弄坏了。”
“是。”
那侍卫们都是蒙古汉子,喊起来嗓门大的很,围观众人的耳朵都要破了。“兰缃,你别如了她的意!”
兰缃无视黎栖的叫喊,在心里犯嘀咕。“她到底有多爱珍珠?”
虽然心里好奇的很,可面上不显,她的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一副为难又害怕的样子。郡主见她不动,心里更舒服了,她用两根手指挑起兰缃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被兰缃敬业的演的逼真,满眼全是惶恐,泪已经满了双眼,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其实吧,兰缃心里想:别说,她这辈子还真就没见过如此目中无人的郡主,当真是欺人太甚,当她头上没有个公主啊。她就不想想万一她和黎栖是夫妻呢?那她不就成了冤大头?不过想想,蒙古人嘛,民俗应该是更开放点的吧?兰缃其实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她看上了黎栖。果然,男人啊,男人,误终身哪。说到底,这还是个被家人捧在手心子里宠大的小孩,她知道,这位郡主可能并不喜欢黎栖,只是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渐渐习惯别人都要听她的了,如今在他们这里碰了壁,心情不好,觉得的自己被冒犯了而已。她呀,就是想在她身上拔下一层皮,坏了她今后的名声而已呀。正想着,那 ‘孩子’ 又开口说话了:“不过嘛,让你当众磕头行大礼,已经够了,让你为我擦鞋,到是为难了你这个小姑娘。”
说着,还跟着叹了口气,淡淡地摇了摇头,“本郡主今天就大发慈悲,你不用给我擦鞋了,只要你和他跟我回宫,伺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郡主掀了掀眼皮,低头看着她,心想:别说,这小丫头生的倒是水灵,就是脾气倔了些,倒是跟她自己差不多。这腿呀,跪的不酸吗?兰缃半天没回话,她以为这人还不识趣,火又冒了出来,语气微微加重:“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已经给你面子了!”
说这,顿了顿,又笑了 :“是不是因为舍不得你的这位小郎君啊,放心吧,本郡主不会对他做什么的,顶多是给我捶捶背,捏捏脚而已。说不定,那天本郡主高兴,再给他的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本宫要是腻了,就把他放出来,官职还是一样的,这你们不就值了?”
兰缃还跪在地上,像石雕僵住了一样。那郡主眼波流转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兰缃,眉毛一皱,语气彻底转了个调,声音提高了一整个八度:“怎么?不愿意啊?”
兰缃一个激灵 “醒”了过来:“殿下,能进宫服侍您是我们三生有幸,奴婢刚刚没反应过来啊,这种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落在我头上了?”
兰缃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黎栖若不是了解她,恐怕也会上了当。要知道,这人可是一肚子的坏水呢!“呦,你改口道是改的快,” 郡主揽了揽她的卷发,低头看她, “不过倒也是对,能被本郡主亲自点名要你来服侍我,倒真是幸运,你不知所措到也是正常。”
兰缃在地上猛地点头,感动的“稀里哗啦”的。郡主哼了一声,心情倒是好了点,朝那边压着黎栖的摆摆手:“放开她,走吧!”
到底还是个孩子,兰缃叹口气,孩子啊,姐姐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哈,为男人这么做,开不开心全看他怎么对你,不值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