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 冯高却很感激她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忙道:“时候不早了,有大掌柜帮忙,我们等他的消息就行了。你今天就在这里歇了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王晞木然地点头,冯高喊了丫鬟进来,带着王嬷嬷去给王晞收拾客房,他则和王晞坐在书案前说话:“你也别太担心,我寻思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师傅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就算是医不好,也有办法脱身的。”
“就怕不是医术上的事。”
王晞眸中闪过一丝茫然,说起了陈珞和二皇子,“他们找冯爷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那姓金的既然和陈珞有关系,请了冯爷爷过去,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冯高闻言有些后悔,道:“我也问过这件事,师傅只说是他们有药理上的事询问师傅,要是早知道还有后面这事发生,我当时就应该问清楚,而不是被师傅唬弄过去的。”
王晞听了直皱眉,道:“大掌柜不知道陈珞和二皇子来找过冯爷爷吗?”
“我没告诉他。”
冯高眼睛都急红了,“师傅说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觉得自那天师傅拒绝他们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来,以为他们放弃了。”
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我这就让人去给大掌柜递个信。”
大掌柜知道的东西越多,求谢家的时候就能给谢家提供更多的消息。 “我们坐下来说话。”
王晞跟着站了起来,沉声道,“这不能怪你,你不知道姓金的身份来历,陈珞和二皇子他们来的时候没有遮掩身份,谁知道他们会指使其他人为难冯爷爷呢?何况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未必就与他们有关。我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至于告诉大掌柜这件事,我们明天一早见了他再说也不迟。”
京城是国之中心,不管是谁家在这里做生意,派出来的总负责人那都不是一般的精明能干,王家的大掌柜也不例外。 王晞相信即便是临时告诉他这件事,他也是有能力处理的。 冯高哪里还坐得住,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不说,嘴里还喃喃地道着:“这件事全都怪我,我要是细心点,咱们也就不会这样被动了。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御医院的御医,我明天见过大掌柜了就去见见他,看看能不能再从他嘴里探点什么消息。陈珞和二皇子找师傅,十之八、九是为了他们的亲眷,我就能知道是不是与他们有关系了……” 在他看来,要是这件事真与陈珞和二皇子有关,他们想救冯大夫,将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就算谢家愿意出面,谢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故家之好的大夫而不顾自家的安危去得罪皇家。 王晞却在想,若是查到这件事真的与陈珞和二皇子有关,她该怎么办? 时间就在她们的等待中流逝。 王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说客房整理好了。 王晞哪里睡着得。 冯高劝她:“你不早点睡,明天哪里有精神打点师傅的事!”
王晞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指望着她去求永城侯,她想了想,道:“永城侯未必就能帮得上忙。我们还是先打听清楚冯大夫为何被姓金的请去吧?”
这样才能对症下药。 冯高点头。 掌柜的喘着气大步跑了进来:“小东家,大小姐,金大人陪着冯大夫回来了。”
“什么?!”
书房里的人齐齐惊愕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
京城已经开始宵禁了。 掌柜的却来不及和她们细说,匆匆道了句“前面还需要打点,小东家赶紧跟我去前面走一趟吧”,像来时一样突兀地跑了。 “那我先去前面看看!”
冯高压住了要和他一道去前面的王晞,“你在这里等着。不管是什么事,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王晞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 姓金的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把冯大夫送回来,是在显示他的能力,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吗? 他把冯大夫请去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晞想着,正想叮嘱冯高两句,外面已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你这个药铺真心不错。我平时在南城的时候多,要不是听别人说起,我还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个这样好的药铺。不是猛龙不过江,看来冯大夫的医术比我想像的还要好啊!”
是个男子的声音,声音很陌生,语气间却充满了志得意满的肆意。 这种说话的语气,王晞常在那些刚到蜀中任一方主宰的朝廷命官身上听到。 而且声音渐行渐近,可见这个人正朝着书房过来。 她心中一沉。 冯高已推了她:“你们先回房。”
王晞略一思忖,道:“我先避在屏风后面。他进来的突然,我是冯大夫的侄孙女,说得过去。”
冯高还是觉得有些危险,但冯大夫的声音也渐行渐近的传了过来:“金大人过奖了!京中同侪承让,得以混口饭吃而已,医术高超说不上。”
就怕出门碰了个正着。 冯高不得已同意王晞避到屏风后面。 王晞刚刚在屏风后面站定,冯大夫就陪着那位金大人走了进来。 那金大人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中堂上挂着的一幅玉棠富贵图,他不由走近了观赏,还道:“我瞧着别人家的中堂都挂猛虎下山,据说是可以镇宅辟邪,没想到你们中堂居然是幅花卉图。这画画得还挺不错的,笔法细腻,色彩大胆……” 他在那里评价着,王晞却趁机从屏风的缝隙间观察这位金大人。 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大瘦劲,穿了件寻常枣红色织金绿色团花襕衫,少见的小麦色皮肤,剑眉星目,留着八字胡,举手投足间尽显桀骜不驯。 如果不知道他的出身,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哪个衙门掌握实权的三品大员。 可正是因为如此,更显得这位姓金的不简单——天子脚下,皇城根底,还敢、还能摆了这样的姿态,可见是有所倚杖的。 或者,他背后不止有宝庆长公主这么简单? 再看冯大夫。 穿了件平时常穿的深蓝色细布道袍,神色有些凝重,面上、手上都没有伤痕,行动也颇自如,身体应该没有受什么磨难。 王晞松了口气,竖了耳朵听着他和冯大夫说话。 “既然知道了地方,再来也就容易了。”
姓金的笑道,“天色不早了,也不打扰冯大夫休息了。我跟冯大夫说的话,还请冯大夫三思而后行。我就先走了,等冯大夫的好消息。”
他摆弄了几下大书案笔架上的狼毫毛笔,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突然告辞。 众人俱是一愣。 姓金的哈哈大笑,大步朝外走去,还随意地挥了挥手。 冯大夫和冯高不免落后几步,赶紧快步跟上去送客。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影壁后,王晞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因为宵禁,京城的夜晚,黑漆漆的,她站在书房的台阶上,却能看见药铺大门口透出的光亮。 可见姓金的并不怕别人知道他没有遵守宵禁的规定,可见他是多么地嚣张。 等冯高再扶了冯大夫进来,王晞上前去搀了冯大夫的另一只胳膊,并忍不住问道:“这个姓金的真的只是宝庆长公主的前小叔子?“ 冯大夫知道她要问什么,笑了笑道:“糯糯可能还不知道宝庆长公主到底有多厉害吧?她在当朝就像汉武帝时的馆陶,何况有个临安大长公主在前,她恐怕以后会比临安大长公主做的更多。”
糯糯是王晞的乳名。 “什么意思?”
王晞和冯高异口同声地道。 冯大夫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次被困后大家的惊慌失措,与他平时没有好好地教导冯高一些人情世故有关系,直言道:“皇帝能登基,虽说是薄太后一手促成的,可当初却是临安大长公主给出的主意,朝臣们能同意,临安大长公主也出力不少!”
难怪! 王晞迟疑道:“不是说临安大长公主的驸马有很多房妾室吗?她还被称赞贤惠。”
看不出来是个敢参与立储的人。 冯大夫哈哈大笑,道:“那是因为临安大长公主很早就跟驸马各住各的,各玩各的了啊!”
王晞汗颜。 谣传害人! 两人扶着冯大夫在书案前坐下。 王嬷嬷早已拿了坐垫放在了太师椅上,又端了冯大夫喜欢的老君眉过来,道:“您用过晚膳了吗?我让厨房去给您做些好克化的点心过来,您先垫垫肚子吧!”
冯大夫伸了个腰,神色间轻快了不少,道:“你们都跟着担惊受怕了吧?还是问问糯糯和阿高想吃些什么?我在金府用过晚膳了。他们并没有在饮食上克扣我,也没有对我不敬,你们不用担心。只是大掌柜那里,你们等宵禁一解除,就赶紧派人去送个信,能不用谢家就尽量不用。”
众人齐齐点头,各忙各的去了。 王晞就和冯高陪着冯大夫喝茶。 冯大夫也不瞒他们,道:“金大人是为了陈二公子和二皇子找上我的。皇上得了心疾,常常觉得透不过气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了消息,说我早年间治好过一个这样的病人,想我进宫去给皇上瞧瞧。你们也知道,皇宫是御医院的地盘,像我这样没有背景没有身家的白身,进了皇宫岂不是和那些世代被供奉在御医院的御医们抢食吃?夺人饭碗如夺人性命,我还想多活几年。就委婉拒绝了。没想到他们直接把我叫了过去,好吃好喝地困了我三天,然后又大张旗鼓地半夜把我送了回来。我想,他们主要是警告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皇上的病情没有好转之前,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