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童话坐在桌前，舀了勺白米粥到自己的碗里，抬眸瞥了眼对面。
“今天？”
何茶摇摇头：“明天早上。”
闻言童话应了一声，继续专心吃饭。
人依旧是如从前那样淡漠的样子，好像对何茶的去留并不关心。但何茶偏偏不信邪，低首去瞧他脸上的表情，刚好和夹菜的童话视线撞了个正着。
“……？”后者动作一顿：“干嘛？”
“没什么。”何茶迅速直起身，讪讪挠了挠鼻梁。
“学长，我要走你不……挽留一下？意思意思也行啊。”
童话没抬头：“理由？”
“你受伤这段时候我可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顿顿没落，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吧。先说好你今天吃粥是因为昨天偷喝了我放桌上的牛奶呃……”
童话抬眸瞪他。
怕自己又触了小学长的逆鳞，何茶喉结滑动了下，后又壮着胆子回对上他的视线。
“……所以才，才过敏然后引起肠胃炎的。”
你瞪我我也说。
“我说了我没偷喝。”童话手捏勺子抵住碗底，皱着眉直视何茶，一字一字重复。
何茶忽然一想，虽说是牛奶，但东西放在他家也确实不算偷。
“就算不是偷喝也不行。”何茶苦口婆心：“你本身就有蛋白质过敏，牛奶这种高蛋白你最好还是少碰。虽然过敏程度不高，不痛不痒的，但是你肠胃不好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何茶动了动耳朵，好像哪里听见了不锈钢汤勺刮瓷碗底的声音。
“没偷，没喝，我、没、动那瓶牛奶！”童话忍不住要暗暗发火，纳闷怎么跟这人说不通了就？
“那你为什么过敏？”何茶单手托腮沉思：“我喂你的每道菜品食材都仔细过滤过，不会出问题，除非是有新的过敏源？”
“不知道。”童话揉揉额角，也是头疼得很：“可能是昨天那块奶糖。”
“买牛奶赠的那块？”何茶诧异：“这都起反应？明明那么小一块！”
昨天下午，童话不明原因的过敏导致他腹泻几乎住在厕所。每次出来都有何茶在门口一脸忧心的等他，让他喝水防止脱水严重。
“不过说起这个……”何茶突然直起身板，正色发言：“有件事我想还是有必要再解释一下。”
那就是昨天晚上，何茶趁着童话状况稳定些后早早上床的这段空余时间在厕所打扫卫生，居然意外在马桶里发现了一只小强。
虽然看着攻击性不大，但现身位置极其难缠，至少冲水是无法解决的。
何茶四处找不到杀虫剂，便拿了把趁手的法器准备对其就地进行物理超度。
于是挽起袖子，戴上手套。一手按在马桶圈上，一手慢慢探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在何茶还没碰到它的时候，那小强突然开了一个闪现加疾走，何茶立刻操作跟上。
几秒钟后，终于在马桶里给它风风光光安排了一个大型水葬。
与此同时，童话毫无防备的打开厕所门，眼前的一幕令他一度忘记自己来厕所的目的。
何茶：“……”
童话：“……”
他淡定的看着何茶看了一会儿，表情难以捉摸的叹了口气。
何茶抓个蟑螂，莫名其妙有种等同于被捉奸在床级别的尴尬感。虽然说戴着塑胶手套，但两只手都伸进马桶里还是不怎么正常的吧。
怕被童话误会他在对马桶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于是尴尬开口。
“那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请听我解……”
“哐——”门当即被关上。
童话：“不用。”
后来何茶追着他好一顿解释都被打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说起这个？”童话侧目想了想，一副了然的点点头，大概是想到了同一件事，轻笑了一下说：“还是不说了吧。”
“别不说啊！”何茶喊苦：“给我个机会证明我的清白，我真的是在打扫卫生。”
“不用解释。”童话还笑：“我又没说什么。”
……是没说什么，还不如说个明白呢。
“学长。”何茶刚戴上的痛苦面具转眼又脱下，一脸动情的看向童话，像个送君千里的小娘子。
“等明天我走了，家里就剩你自己了。答应我，你可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
童话面无表情没反驳，嘴唇无声的动了动。
“……”何茶：“我看见你骂我了。”
“……”童话装没听到。
“也不算一个人，这个房子过几天我就退掉了，除夕回家里过。”
“？”何茶没反应过来：“要搬回家去住了？”
“不，只是我自己回家，这些家具和行李要搬去新家。”
见何茶恍惚的点点头，童话又补上一句：“在学校附近，地铁十分钟。”
见对面没了动静，童话又抬头看他，刚好对上视线。
何茶有点担心：“是因为昨天的小强？”
这楼房和小区环境是差了点，楼房老旧程度看上去应该不低于十五年，小强估计早就不止有一两只了。
“不是。”童话说：“之前租这房子的时候本来是因为离工作室近一点。现在工作室装修好了二楼可以临时住下，这个房子不需要了就退了，换个离学校近一点的。”
何茶点点头：“搬家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童话果断拒绝。
又看了看他，起身说道：“今天我刷碗，你吃完了就叫我。”
“噢，好。”何茶顿了顿，问他：“你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回家吗？”
童话答道：“不好奇。”
然后起身把碗放进水池里，转身要往客厅走去。
“我不得不回家处理点事。我妹闯祸了，回去一顿批评教育少不了。”何茶自己非要解释。
童话却抓了个奇怪的重点：“你还有个妹妹？”
“嗯。”何茶点点头，笑着看他：“跟你一样可爱，如果她不调皮捣蛋的话。”
闻言，没走两步的童话脚步顿住，不禁抬了下眉，回头看他：“我可爱？”
童话平时说起话来没有语调，偶尔一时半刻也让人听不出语气，何茶压根儿没往别处想，只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在确认。
并且是认真的在确认。
何茶兀自笑了笑，自以为塑造了个好哥哥形象。又给了个十分肯定的答案。
“嗯！”
“呵。”童话冷笑了一下，抬起右边裹着纱布的胳膊，眼中似乎留着嘲讽的笑意，又问了一遍：“我可爱？”
“……”何茶眼睛和嘴被无奈扯成了三条线。
自蚕可一点都不可爱。
次日早，何茶不知怎么搞得，说什么童话都不反驳了，看上去他心情似乎没有先前好，倒像是又回到解放前独处时的那样冷淡平常了。
拖着行李箱刚出门口，何茶一脸莞尔挥手告别：“就送到这吧，你也早……”
“滚。”童话无情又冷淡的告别，然后关上门。
“早……早点休息。”何茶摸摸鼻子，刚想走又突然想起什么来，回头欲抬手去敲门。
正赶上童话开门，手被门板猝不及防的撞了个正着。
见状，童话是有些吃惊的，本以为他都走了，才开门时稍微有点着急。
“没事吧。”
何茶甩甩手，摇头说：“没事。”
“那顺便把垃圾扔一下，谢谢。”说着，递出来一袋垃圾。
何茶伸手接过来，没有立刻走人，也没腻腻歪歪的道别，而是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童话问：“有事？”
“我……”何茶喉咙一哽，“你……”
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一晃就像高三那时的分别前，浓重的苦涩感迫然袭来，心里突然就舍不得了。
何茶本想问他跟自己离别前拥抱一下，就像好朋友之间那样。可这话又说不出口，他怕童话甩给自己一个鄙视的眼神后冷酷关门。
“怎么了？”童话又问。
何茶依旧不动的看他，想又或者是抬手摸摸他的脸也好，可这样于情不合于理也不合。
纠结再三，何茶终于被理智打，轻叹了声：“你搬家的时候记得和我说一声。”
童话点头：“……好。”
关上门的童话，手迟迟没有从门把手移开。有那么一瞬间，他是不是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隐忍和不甘？
关于他为什么会这样，童话想也没想明白。
何茶乘当天的车回了h市，气势汹汹的在家等何叶。在那晚跟魏莱通了电话后，两人一致认为还是先把她赌气乱跑的事瞒着，不告诉爸妈。
三人都挤在何叶的卧室里，何茶坐在书桌旁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直躲在魏莱身后的何叶。
“老何……”
何茶以为他要帮着求情，于是毫不留情的打断。
“没你事。你给我滚过来！！”后一句是跟何叶说的，气势陡然变凶，连魏莱都眉心一跳。
他回身低头看了眼何叶，然后耸耸肩：“你慢慢训，我去厨房帮忙。”
何茶点点头。
何叶左右没了靠山，于是垂着头慢慢蹭着步子过去打算认错。
“哥……”
何茶果断：“你别叫我哥。”
“哥，我错了。”
她知道，何茶一生气就和自己断绝兄妹关系。虽然打算了好好认错，可对方越是这样，她就越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哭什么？”何茶不吃这一套：“把你眼泪咽回去。有错承认错误，下回给我好好长着记性！光会哭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不哭。”何叶一边点头，抽噎着说不完整话，一边擦着眼泪。
“哥，我跟你承认错误。”
“我不该不听小莱哥的话自己跑掉，我更不应该自作主张去看演唱会。”何叶哽咽着补了句：“但看演唱会我不后悔。”
何茶瞥了她一眼。
何叶继续说：“还有之前，我……我不应该……”
话没说完，又泣不成声，何叶捂着嘴缓了一会儿。
“……我不应该因为哥哥看着不好看就撒谎骗同学说你不是我哥。”说完用小手臂挡着眼睛开始大哭。
何茶：“……”
魏莱出了门后没直接去厨房，而是趴着门听了会儿，看小何叶开门见山的承认错误，才稍微放宽了心去厨房帮厨。
“干妈，儿子回来了这么开心啊？”魏莱笑着。
尽管厨房排烟机声音开得大，但他还是听见王雪梅哼着小曲，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是啊！当妈的心情，你们这几个臭小蛋子才不懂呢。”王雪梅笑嗔了他一眼，递给他一个茄子：“喏，茄子打皮切块，黄瓜切丝。”
“好。”
“听小茶说，他在学校那边找到个公寓，住着还不错？你们私下里常联系，跟干妈说实话，那是不是真的？”
“……”魏莱顿了顿，看向王雪梅：“他没和您说吗？”
“？”
魏莱关上水龙头，说：“茶哥确实在那边的公寓住了一晚，但之后就去同学家里了。”
“吖怪不得呢！”王雪梅把手里锅盖一放：“我就说后来视频通话的时候感觉环境好像不一样了。”
魏莱笑了笑。
王雪梅没打算结束话题，继续道：“是什么同学啊这么要好？都住到人家里去了？”
这熊熊燃起的八卦之魂可把魏莱给整笑了，他解释了下：“也不是，是那谁受了点伤他去照顾一下，就，顺便住下了。”
王雪梅表情复杂，又担心的问：“呦，需要人照顾那肯定伤得不轻。他爸妈呢？没在身边？”
魏莱真实摇头：“不知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那同学不是我们班的，是茶哥社团的一个学长，我不太熟。”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素来准得可怕，王雪梅盯着魏莱看了半天。
“莱莱你老实说，小茶这个学长，跟他什么关系？”
“同学关系啊，他俩都是男的能有什么……关系。”魏莱说完才想起何茶先前跟家里坦白过他的性取向，自己这么一掩饰反倒是坐实了他俩有什么秘密了。
王雪梅侧着头看他：“继续说。”
“……”
“好吧。”魏莱缴械：“反正也早就不是秘密了。”
“干妈，中学那会儿，茶哥是不是跟家里坦白过一件事？”
“是，他说喜欢了一个人，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小男孩。”王雪梅点点头，突然有种奇妙的预感：“不会就是他吧？”
“是他。”魏莱认证：“而且人的确漂亮。”
闻言，王雪梅乐得眼睛都直发光：“我儿子可以啊！”
魏莱无奈失笑，然后继续交代：“但小学长其实并不知道茶哥以前就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之前跟现在样貌变化有点大吧，茶哥一直也没敢告诉他。”
王雪梅听来听去没听到重点，便问：“那他们这是在一起了还是没在一起？”
魏莱摇摇头，王雪梅也表示遗憾。
“不过有戏。”王雪梅突然冒出一句。
魏莱不懂：“为什么这么说？干妈您都不知道小学长是什么样的人呢？”
王雪梅借势问：“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魏莱想了想：“挺……完美的一个人吧！在学校可受欢迎了。”
“是情场高手？”
魏莱果断摇头：“上学的时候茶哥看得紧，没听说谈过恋爱，不过上了大学之后就不知道了。”
“噗嗤！”
在魏莱那句‘看得紧’后，王雪梅没忍住笑出来：“说得你茶哥像个小痴汉。”
魏莱讪讪挠头。
“反正我是想不到，什么样的人会让同学白吃白喝住在家里一个月，那同学不知道小茶喜欢他？”
“知道啊。”魏莱赶紧又问：“那照您这么说，他俩真有戏？”
王雪梅抿嘴笑着，耸了耸肩。
魏莱打开水龙头继续洗菜：“茶哥和小学长这事，我不说是因为我觉得这事，应该他自己亲口说出来才对劲，干妈您可别出卖我。”
“行行行，干妈明白。”
没过几分钟，王雪梅又凑过来：“莱莱，你呢？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吗？”
魏莱讶然。
与此同时，里面的小卧室里。
何茶看着满墙壁的海报，耳边是何叶抽噎的声音。
“哥，我错了。”
那是他第一次从何叶嘴里听到那时的她对自己的真实看法，小时候何茶长得不好看，虽然不是个秘密，但亲近的人中谁都不会刻意说出来。
就连天天跟自己作对的何叶，也没有一次开过他相貌的玩笑。
但何茶都知道，在高中放学接何叶的时候，多少能感觉得到，所以他一直都是在校门口不怎么显眼的地方等着。
“哥，我怎么这么混蛋呢。”
何茶抬头看了眼何叶满脸的泪痕，连袖口都湿了一片，人还在不停的哭。
没把何茶逗笑，也瞬间都消了气。
“行了。哥被你从小嫌到大哥都没委屈，倒先把你给委屈成这样了。”
闻言，何叶瘪着小嘴不停的揉眼睛，嘴里还念叨着：“哥，我错了。我哥是全天下最帅的。”
何茶失笑，这臭小鬼认了错之后就一边哭一边捡好听的说，换作是谁都不忍心再责骂了。
“来来来，哥抱。”
何叶乖乖走过去，揉着红红的眼圈，瘪嘴不让自己再继续哭。
样子可怜又好笑。
“别用手揉眼睛。”何茶摸摸她头顶：“好了不哭了，等会妈进来还以为我打你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
两人闻声看过去，是魏莱端着一盆葡萄进来了。
“训完话了？”
没等何茶开口，何叶先哑哑的出了声：“训完了。”
何茶心说：嘿，这小兔崽子。
“你怎么回来了？不去厨房了吗？”何茶还纳闷，他走了能有十分钟？
魏莱摆摆手：“我怕再待一会儿我就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