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狠厉、响亮的巴掌在杨府正堂书房中传出。 “父亲!”
“老爷!”
“老爷!”
三个惊异的叫声同时响起。 杨慎白.嫩敷粉、一向精护保养的脸颊瞬间红了一片,头上新簪的芍药花也歪在一旁。 芍药花花语:依依不舍、情有所钟的爱。 一般用来送给爱人、情人、暗恋中的人,代表着对她(他)一见钟情,寓意着结情之约。 是醉香阁花魁柳绵绵专门簪在杨慎头上的,柳绵绵才华横溢,一向标榜只爱才子,不齿金银俗物,上京一众才子跪舔均不得垂青,也就杨慎出现,那柳绵绵方得垂下身段。 杨慎的殊遇,引得一众贵公子垂涎不已。 “父亲!”
杨慎忍不住又惊叫一声,眼含委屈,我见犹怜的感觉。 他似乎不相信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会真的打自己,还用那么大的力度。 他从八岁就以神童出名,为父亲和杨家出尽了风头。 父亲杨廷和到了京城后,他更是以文采名冠京城,一路科考,县试、府试、乡试对他老说易如反掌。 通过乡试后,未来状元之才的预测更是让他荣冠京华,很多人打听他什么时候参加会试,就是为避其锋芒。 父亲杨廷和虽然不苟言笑,面对外人称赞虽然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只有他知道杨廷和杨阁老在家里是如何得瑟自傲。 第一次参加会试,他对状元势在必得,父亲却觉得他火候不够,让他等下次参加,毕竟他杨廷和的儿子早已传扬要得状元的,如果考差了,面子何在? 杨慎却不以为然,只是到了考场,他才明白姜是老的辣。 考试题量那么大,纵然他用权势优势提前知道了谁当主考官,并且提前拜服那人为老师,让其帮忙指点“画重点”。 且考试题确实出现了那些重点,但他毕竟掌读不够纯熟,有两道题他答得不是很满意,当中涂改了一次,让人帮忙换了卷纸。 结果因为太过于激动,越写修改卷面越脏。卷面对于大明科考那是相当重要的,你就是写得再好,卷面不过关,也得不了高分。 如果再换试卷,根本来不及誊写! 杨慎的心态有些崩! 想想一个从小神童,众星捧月长大,笃定有状元之才的人考得很惨,想想那些人会有什么样的眼光…… “哐当”一声,蜡烛倒下,试卷瞬间燃烧起来…… 京城大才子,有状元之才的杨阁老贵公子会试试卷被烧,一时引起轩然大波。 会不会是有人嫉妒…… 朝廷很是重视,还派专人去查示情况,跟杨慎有竞争实力的同届举子都受到了审查,一些监考人员也被带去问话。 只是没有证据,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出了这样的事情,杨廷和只是重重地看自己着力栽培的儿子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 “好好读书!下一次……” “下一次儿子定然不负父亲期望!”
杨慎低下头认真承诺道。 后来出现韩氏之事,事情闹大,韩家两位老爷来找杨廷和。 杨廷和也不觉得多大事情,只是让黄通去处理。 在他认为,男人只要在科考和朝堂立住脚,其他都是小事。 新媳妇张氏虽然不是大家娘子,娘家盐商身份也算是有加持! 只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的后劲竟然这么大! “修儿,看来老夫对于你太过于宠爱,养成你无顾虑肆无忌惮性格,我步步小心,殚精竭虑,不想却要毁于娇宠儿子,慈父多败儿……” 杨廷和颓然坐在椅子上。 “父亲,这件事我们根本没有主动下手,要纠查也是先纠查韩家,与我们无关……” 杨慎强辩道。 “闭嘴!你这蠢货!韩家兄弟已经投案自首,那陆茂才手里有你给襄阳学政推荐信,韩家老大升迁有你从我这里拿的拜贴推荐!你我早已百口莫辩!蠢货,如今早已不是你谋害韩娘子,而是你我陷入科考舞弊,这是与天下学子为敌,你还……” 杨廷和话未说完,一个踉跄超后仰去! “老爷!”
“老爷!”
“父亲!”
“快!快去叫大夫!不!让御医过来!”
杨夫人歇斯底里地喊道。 …… “你说杨廷和倒下了?”
乾清宫,身着黄色蟒袍的秦邵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品茶。 “我们的线人禀报说是,黄通去找大夫,后来又去太医院叫了李太医!折腾了一晚上,好像是扎了好多针,好像这会儿醒了!”
王寅回禀道。 “额,还醒了?看来后劲还是不够强,让张璁跟南京桂萼那边联系,你这边让人跟毛伯温和朱祐楒联系,该热闹热闹,给杨阁老助点兴!”
“是!”
…… 京城学子正在议论纷纷,探讨是否重现弘治十二年科考舞弊案的时候。 南京、豫省开封、湖广镶阳等地突然出现了大批学子聚众上街,打着旗帜:要求科考公平、公正,录取透明,反对舞弊、暗箱操作。 读书人的嘴和笔那就是刀子和枪杆子! 刚开始只有一小部分人上街,很多事情,就了带头人,就开始星火燎原! 数十年寒窗苦读,不!有的人甚至大半辈子苦读都不能出头,多年苦熬,没得希望,很多人无处发泄,得知有人轻轻松松就得到自己苦熬得不到的东西。 是不甘也罢!是嫉妒愤世嫉俗也好! 反正那种满腔义愤和恼怒顷刻间倾撒而出,有些人高喊演讲到伤心痛哭处,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悲怆的气氛,让很多年轻的学子也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本满腹希望的科考之路突然出现这种状况,那种无妄仿佛就像快要完成的梦被别人突然摧毁,那种怒火很快喷泄而出! 人越聚越多! 刚开始只是首府,后来地方不少学子也开始参加。 刚开始是学子,后来学子的家人也加入! 要知道供应一个学子,对于普通人家基本就是全部家产倾斜的投入,自己的投入要打了水漂,怎能忍? 地方政.府官员刚开始人少的时候,还想派人镇压,但随着人群规模越来越大,不少人甚至是他们认识的亲戚朋友! 要知道这些人跟那些贫穷的农户不一样,能供应起学子读书的人家,基本都还算殷实不多的人家,地方豪绅大户哪家没有子弟读书? 科考不公,也危机到地方大户的利益,这种自然不能忍? 还有人越来越多,如果一味镇压,万一激起民愤,即使控制住,地方要员的政治生涯也算结束了! 能做的就只能安抚和及时上报。 河南知府张健,也是苦读出身,能混到如今的职位着实不易,如今刚上任河南知府第三年,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很是头疼。 他本想着在豫地做出些功绩,好可以借助这些进入上京圈层。 听到学子们聚集的情况,早已成为热锅上的蚂蚁。 “汝厉兄(毛伯温的字)!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在这里闹下去,我担心会出问题!”
张健找到毛伯温想办法。 毛伯温虽然只是豫地监察御史,但在贼乱期间,其带兵布局能力卓越表现,让张健早有耳闻,对他佩服至极。 此人年纪也不算大,但其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沉稳指挥若定的气势。 有些人身上天生就有一种聚人缘的能力,毛伯温就是这种。 张健上任以来,跟毛伯温关系就不错,经常彼此探讨一些问题。 “这对你来说不是很简单?”
毛伯温笑道。 “什么简单?你别卖关子!快给我想想办法!”
张健焦急地说道。 刚开始人少的时候,他想着是有人挑事,抓几个带头的就行了。 这会儿人越来越多,且他知道那带头的好像还是某位官员的子弟,且人家在京城还有关系,这……这就难办了! 还有这会儿人越来越多,如果真抓人,他很害怕引起群愤,真引发大乱怎么办? 他这三年一考核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能不能不要那么倒霉啊! “张兄,学子游街也情有可原呀!”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当年我听说你考试秀才的时候,也是因为没什么关系,还遭某位官员公子嫉妒,差点无人担保,多亏后来一个老秀才同情你,给了你机会!还有你当初本应分到江浙富裕之地做知府,只因为没关系无人举荐,尽管你在县城那边做出了功绩,还是被分到偏远之地,熬了多年才熬到豫省知府……” “毛兄,这些……这些我已经跟你说了多遍,如今说这种做什么?我是让你想想如何解决平复那些学子们……” “张兄,你怎么还没明白我的意思?那些学子们为什么会聚集?为什么那么激动?为什么那么义愤填膺?说到底不就是他们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有些人暗箱操作代替了他们的努力!你当年也是受害者,应该跟他们一样感同身受!为什么不跟那些学子讲讲你的经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们也有共鸣,那他们的情绪……” “这……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当然是上报!又不是你引起的那些学子游街和愤怒,这锅你怎能背?别忘了,新皇刚刚上位……” “可是……可是那是杨阁老……”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杨阁老又无冤无仇,只是地方出现了问题,你只是尽责而已!更何况,出现这么大事情,那内阁也是要解决问题的,不然留着……” “额!谢谢毛兄,大恩不言谢!我……我先走了!”
张健停顿片刻,拍了下脑袋,一溜烟地跑了! 第二天,当学子们再次喊着口号,举着旗子游街的时候,一幕经典场面出现了。 只见河南知府坐在他们聚集的台阶上,嚎啕大哭。 本来闹腾的学子们一下子惊呆了! 这可是一向威严的知府大人呀! 有人看不过去,前去搀扶知府张健询问原因。 张健一把鼻涕一把泪讲起了自己多年来的求学科考曲折之路,以及自己朝中无人无背景做官的种种心酸,说道伤心处,老泪纵横,惹得不少学子陪着掉泪。 “各位!各位!我张健也是贫苦出身,多年科考才有如今!深知读书不易,舞弊暗箱操作是对我们大明学子最大的不公和侮辱!只是我们多年辛苦,如果盲目冒进,很容易被不良之人利用,到时我们多年苦心煎熬可能毁于一旦!”
“那……那知府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如今朝里最有……最有权威之人都这样,我们……我们的出路何在?我们都不为自己发声,难道就忍这样下去?”
“大家切莫急躁,此事我自然……自然会上报朝廷!如今新皇上位,自然会……会整顿……还有只要我们影响够大,什么样的权势也不能一手遮天!我愿意跟各位一起上书,大家一起联名……大家都先试试,如果真不能……没用……我们再……” 张健有些说不下去。 毛伯温虽然说新皇新上位,只是这事可是牵扯杨首辅,这事难说…… 不过不试试怎么能知道? 能缓一日就缓一日吧! 听说别的地方也闹腾起来了,虱子多了不痒,他们这里能缓一日,那也算他的一大功绩,烂萝卜多,烂的少的那个自然就会得人青睐,谁说不是呢! …… 杨府。 “老爷,您把这药喝了吧!喝了就会好些!”
杨夫人亲自将熬好的药端到杨廷和面前,劝道。 “你放……放一边,我一会儿喝!”
杨廷和闭了下眼说道,他虽然头脑清醒了很多,身子还有一半有些麻木。 刚醒来的时候,他很是害怕自己会瘫在床上。 好在李太医说他这是忧虑过度引发了脑部疾病,针灸几天就会慢慢缓解。 只是叮嘱他不可过于忧虑,要保持情绪愉快,更不能激动受刺激,毕竟他已经进入花甲之年。 “老爷!”
外面黄通的叫声响起。 “你叫老爷做什么?太医不是已经交代了,老爷不能操心忧虑!我也告诉你了,如今就是天塌下来的事情,也不能来烦老爷!”
杨夫人走出门外,看到是黄通,有些气愤地说道。 纵然是自己儿子惹出来的事情,但人都是护短的。 对于杨夫人来说,她觉得出现一些列事情,都是黄通办事不力。 这些所谓的幕僚,不过是主家养的狗而已,供他们吃好喝好住好,就是让他们做事的。 事情都做不好,要这样的狗有何用? 杨夫人很是气愤! “夫人……是……” “下去!”
黄通刚想说,话很快被首辅夫人打断。 “让……让他进来!”
杨廷和还有些虚弱的声音从里面出来。 “老爷!”
杨夫人走到屋子里劝道。 “他……他定然是有急事!”
杨廷和有些无奈。 “毛澄……毛大人来了!说是有急事!”
黄通有些惊慌地说道。 他其实也有急事,只是杨阁老这样的情况,夫人那样的态度,万一出了问题,这锅自己可背不动呀! 如今刚好毛尚书来了! 如果不出意料,应该是那件事! 既然这锅自己背不起,只能有能力的人来背了! 少爷自从老爷出事后,龟缩着一直没出来。还有这些天地方闹腾学子游街,京城这两天也出现游街状况。 不过有武定侯郭勋,还有那许泰、江彬带兵士在街上看着,那些学子游街倒是很规范,但毕竟造成的轰动还是影响巨大的! 少爷知道那些人是针对他,还有不少人打着各种骂他的旗子,神情沮丧,听说也躺床上好几天了,至于真病还是装的,黄通倒是相信后一种! “让他……他进来吧!”
杨廷和已经预料到没什么好事。 《京华小报》那一手,他突然想起先前那次那些学子围攻自己家,就是采用的这种手段。 当初他就想铲除《京华小报》,只是没有下狠手段,结果又卷土重来! 不知道还以为朱厚照又复活了! 这到底是谁的手段? 除了皇上会这样针对自己,没有谁!没有谁有这样的手段! 定然是新皇! 那新皇定然不一般,扮猪吃老虎,他大意了! “介夫!介夫!不好了!不好了!”
毛澄迈动着有些微胖的身体跑进来。 “宪清,你……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不必要……” 杨廷和在杨夫人的服侍下有些吃力地坐起来,看到气喘吁吁的毛澄,有些无奈地说道。 “介夫,现在京城那些学子也开始游街了,虽然没有明说,直接就是针对您和用修,这……这可不好啊!”
毛澄喘了一口气说道。 “我……我知道了!”
杨廷和叹了口气应道。 他已经考虑了这种结果,正在想应对的方法,虽然有些棘手,但不是没有一点出路…… 毕竟事情起因是自己儿子,只能先把他推出去,至于韩家那边,当然自己也可以装作不知情…… “介夫!这并不是最坏的,我今天要说的也不是此事,毕竟暗箱操作也不只是咱们几个,但凡在这朝廷……不说了!我要说的是,先前宫内时候,先皇那个小太监,叫什么魏彬的,那厮没死!他竟然趁众学子游街到大理寺投案自首了!说是先皇的死不正常,他跟您申请过换医生……” “额……额……” “老爷!”
“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