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就将突破口放在了贴身侍女凌悦身上。原因无他,只因凌悦是三日来荀珃在偌大的府邸中,除了仓房里跑来跑去偷运“粮草”的小老鼠之外,她唯一见过的“活物”。再者,侍女凌悦与荀珃现实中的好友凌悦,虽然样貌各异,个性迥然,但好歹占了个同名同姓的优势,多少给荀珃飘浮无依的生活带来了些微的安全感,更容易让她信赖。况且,初入系统的第一天,凌悦就神态自若的为荀珃拿来了男装,在荀珃错愕的注视下,极其熟练的帮她用白绸裹胸,着男装,束男发,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了千万遍不止。初时,荀珃只当系统设定她是一个酷爱女扮男装外出游玩的闺阁小女子。但凌悦开口闭口的叫着“公子”,便推翻了荀珃的猜想。几番旁敲侧击的试探下来,果然发现事实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许多。在系统中,荀珃因为荀老夫人的要求,自幼便以男装示人,在外的身份也是荀家嫡子,而非嫡女。荀珃从凌悦处获悉,知晓荀珃女儿身之事的,除了已故的荀老夫人,如今这世上便只有她和凌悦二人。显然凌悦手中掌握着诸多荀珃急需的关键信息,两人的命运也因此绑在了一起。这也无形中拉近了荀珃与凌悦之间的距离。几个回合的旁敲侧击下来,荀珃表示真心心累。不是凌悦警觉性太高了不好套话。反之,凌悦对荀珃全身心信赖,毫不设防,几乎是有问必答,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通常,只要荀珃一张嘴,甭管她抛出个什么话头来,凌悦都能立马接茬,东拉西扯地和荀珃聊上半日。而问题也出在凌悦那张小嘴儿吧啦吧啦的太能说了。叽叽喳喳过于吵闹是一方面,最让荀珃头疼的是,每每凌悦都能成功避开问题的侧重点,越过荀珃想要获悉的关键信息,将话题带得跑偏到十匹烈马都拉不回来。实战经验表明,对付凌悦迂回婉转套话的那些法子收效甚微,必须直截了当的提出问题,才能获取自己真正需要的有效信息。既要直击要害,又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不暴露自己,该如何才能做到呢?荀珃正为此苦恼不已,一个人急得在院子里打转,凌悦本人就抱着一个乌漆墨黑的大瓷坛,蹦蹦跳跳地送上门来。“小悦悦,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好东西啊?大老远的就闻到了一股子沁人的幽香。”
凌悦闻言小跑了几步,窜到荀珃的跟前,献宝似的将怀里的瓷坛往荀珃那边推了推,笑得见牙不见眼,甜甜道:“公子,这就是咱们去年照着古籍上的方子酿的梨花雪啊。”
荀珃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果然空气中甜甜的梨花香混合着淡淡的酒香越发浓郁起来,浓而不腻,回味甘甜,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公子,快进屋去尝上一杯,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味道。”
凌悦一面催促荀珃,一面自己先一步往荀珃房里去了。“懒汉打瞌睡,老天送枕头,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啊。”
嗅着清幽的酒香,荀珃心里都快要乐疯了,面上亦是笑意难掩,忙不迭地快走几步跟上凌悦,与她一道回了房间。饶是凌悦大荀珃三岁,但在荀珃的跟前,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不折不扣的傻白甜,禁不住荀珃三言两语的一通忽悠,就真的把梨花雪当成白开水,咕噜咕噜一杯接着一杯喝下了肚。眼见着凌悦醉眼朦胧,开始胡话连篇,荀珃忙不迭地夺了她手中握着的酒杯,一饮而下,随手把酒杯丢到了凌悦够不到的地方。“小悦悦,这是几?”
荀珃伸出了两根手指在凌悦的眼前晃了晃。“公子,你真当我傻啊。”
凌悦一左一右两只手分别握住了荀珃的两根手指,低头认真的数着,“一,二……公子,你有两根手指哎……”凌悦似乎发现了新大陆,握着荀珃的两根手指玩得不亦乐乎。荀珃挣不脱,只好随着她去了,循循善诱,“小悦悦,光会数手指头,还不能证明你不傻哦。”
“公子,是不是嫌悦悦傻,不想要悦悦了啊?”
凌悦扁着嘴,眼窝含泪,委屈巴拉的望着荀珃,抽抽噎噎道:“公子,悦悦真的不傻的,给悦悦个机会证明自己不傻好不好啊?”
得,玩笑话都听不出来了,是真醉了。瞧着凌悦恐惧、急切的模样,荀珃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愧疚感,心里暗暗发誓,此番之后,再也不骗凌悦了,一定好好待她。“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哦。”
凌悦重重地点了点头,呆呆地一瞬不瞬盯着荀珃,等待着荀珃对她的考验。荀珃清了清嗓子,诱哄道:“小悦悦,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当然记得了。”
凌悦的脸上添了几分笑意,“你是我家公子荀珃嘛……我家公子可厉害了……”“怎么个厉害法啊?”
“你不知道吧,我家公子可是当朝名仕太子太傅荀江声大人的嫡子,身份高贵着呢。我家公子三岁能诵,五岁能文,六岁成诗,七岁所书策论便无人能及……你说他厉不厉害?”
“嗯?”
荀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在凌悦的逼视下红着脸点了点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果然,够羞耻的。“我家公子还特别好看。你说澜小姐和我家公子明明是龙凤双生,为啥我家公子比她好看那么多呢?”
这个,可能是异卵双生,一个随爹,一个随了娘吧。“要我说,我家公子才是真正称得上艳冠京都,才名远播的那个绝代佳人。”
荀珃没见过荀澜,也不好替凌悦解答。“老夫人独宠公子,又不是公子的错……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对公子那么坏啊……”荀珃明明是千娇百媚的女儿身,却自幼被迫似男儿那般生活,凌悦打心眼儿里心疼她。“……”凌悦话匣子一打开,就成了脱缰的野马,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荀家那些糟心事事无巨细和盘托出,拦都拦不住。在凌悦颠三倒四的醉话中,荀珃提取出了自己所需的有效信息。随后搜索脑中的古言网文信息库,进行信息匹配。最后,荀珃发现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号的。简而言之,在系统中,她是荀珃,却也不是荀珃。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她以及她身边的某些人或事,皆是系统为了她存在的合理性,而创造出来的全新产物。荀珃熟悉了一下自己的人物设定:当朝名仕荀江声和原配夫人梅雁的“伪嫡子”。虽为嫡子,且是荀家小辈儿中唯一的“男丁”,但却并不受父母的重视。据说是因为当年自己出生时,先是险些害梅雁难产而亡,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后又有游方高僧匆匆登门,哭着喊着非要看一眼襁褓中的她。这一看可了不得,高僧捻着花白的胡须,高深莫测的连叹三声“冤孽”,高呼着“亲缘浅薄,有碍高堂,百年难遇,留不得,留不得……”扬长而去,了无行踪。而荀江声,不知是爱妻心切,还是过于迷信惜命了,竟然当真双目赤红,一把将她从奶娘手里夺去,高高举起就要往地上摔。幸而,荀老夫人及时赶到,才救下了她一条小命。荀老夫人执意保她,荀江声重孝,实在拗不过荀老夫人,只得默许将她留下。但荀江声也有自己的坚持,他当众放了狠话:荀珃此生此世,都不得出现在他的面前,否则君子剑绝不容情。“绝不容情”四个字说得很妙。虎毒尚且不食子,也不知呱呱坠地的婴儿同他有怎样的深仇大恨,竟要刀兵相见。是以,虽然同住同一府邸,父子二人却从未得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何况荀府后院除了梅雁这个大夫人,还有两位圣上亲赐的姨娘,自然少不得宅门暗斗。嫡女荀斓和庶女荀沂、荀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她自幼养在荀老夫人的身边,一人独占荀老夫人的宠爱,长年累月下来,少不得遭人妒忌。五年前,荀老夫人毫无征兆的突然故去,她又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失了老夫人的庇护,顺理成章的就成为了众人攻伐的目标,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受了好一番磋磨。最后,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出了个馊主意,借着送荀老夫人棺椁回乡葬入祖坟的由头,直接将她打发回了荀家位于楚郡的老宅,断其供给,任其自生自灭。荀珃想: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倘若不是当年那出馊主意的人,恐怕她也不能轻松地躲过后宅争斗,安安稳稳地活到如今。荀珃十分在意自己为何一定要女扮男装冒充荀家嫡子这件事,试图深挖根由。但凌悦似乎对此并不知情,只一再的叮嘱荀珃不可将此事透露给别人,否则将有性命之忧。这背后究竟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