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产生了恐慌的情绪,他竟也会惶恐无助的嘶吼,“辛羽,辛羽,你快来,你快来看看小珃啊,你救救她……”荀珃右臂上的刀伤深可见骨,不偏不倚伤到了动脉,血流不止,片刻染红了半幅衣襟。楚渊将身上所有的止血药粉都用上了,却只是徒劳,根本无法止住鲜血横流。“别急,人还没死透,就还有得救。”
辛羽嘴上图个痛快,心理却比谁都要着急。心焦不已,拼了小命的往楚渊这边闯,却被黑衣人缠的根本就脱不开身,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拦截回去。“谁那里还有止血药粉,快给我。”
在楚渊眼里,止不住的哪里是血,那是荀珃的命,更是他的命啊。“小珃,你不是说将来要做哥哥的左膀右臂,辅助哥哥吗?”
沾满血污的手指,不敢触碰荀珃被风吹拂到脸颊上的发丝,更不敢触碰她紧闭的双眼,唯恐玷污了她的澄澈纯净,只能无措的悬在半空,“小珃,你别睡啊……你和哥哥说说话,好不好?”
楚王妃出生在最是无情帝王家,母妃早亡自小无依,为了生存只能独自挣扎,善阅人心,旁人看不出,她又如何能看不出,荀珃之于楚渊,犹如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投下的一缕光,带给他无限光明和生机。倘若,楚渊心上的那道光熄灭,那他也将随之走向覆灭。那孩子此生就真的再无回环的余地,直通死路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楚王妃都不想走到那一步,看到那一幕。“渊儿,把这孩子交给母妃,你去带辛羽过来。”
“母妃。”
楚渊没想到楚王妃会在这时,来到他的身边。“放心去吧。”
楚王妃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从楚渊手里接过了昏死过去的荀珃,“在你回来之前,母妃绝不会让他有事儿的。”
楚王妃第一次对楚渊笑,那笑灿若朝阳,照明了楚渊的路,也温暖了他的心,让他的焦躁情绪得到安抚。“母妃,小珃就交于您了。”
楚渊言罢,飞身而起,祭出杀招,化身杀神,一进一出,不过须臾,便将辛羽从重重包围中带了出来。荀珃的伤势远比辛羽料想的要严重许多。手臂上的外伤倒在其次,银针渡穴,稍加操作便止住了血。让辛羽觉得棘手的是,刀疤脸修习的是邪门歪道的毒蛊之术,掌力暗含毒蛊一并打入了荀珃的体内。此刻荀珃体内正有一股凶恶的毒气,在横冲直撞,四处乱窜。若不能立即解毒,恐……奇怪,怎么会这样?荀珃脉象忽而有异,辛羽抬头看向环抱着他的楚王妃。楚王妃似有所感,面色平淡的为他解惑:“你师父留下的还魂丹。”
还魂丹?闻言,楚渊、辛羽俱是一愣。还魂丹虽不能神乎其神的活死人肉白骨,却也能在短时间内护住伤者心脉,保其不受损伤,为医者设法施救争取宝贵时间,不可谓不珍贵。当年祁季踏遍千山万水,历尽四季风霜,集齐珍奇百草,炼制九九八十一天,方得两枚还魂丹。一颗救了挚友楚王,一颗赠予楚王妃。祁季已逝,还魂丹的配方也同他一道烟消云散,楚王妃手里的这一颗乃世上仅存。而楚王妃却将保命的药丸,毫不犹豫的喂给了荀珃。“母妃……”楚渊若说不感动是假。“救人要紧。”
“我代小珃,谢过母妃。”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楚王妃言语依旧淡淡的,但是脸上的温润慈爱做不得假。家人?没错,这就是家人。辛羽也很快从缅怀师尊祁季的情绪中剥离出来,“有还魂丹护住心脉,小珃性命暂无无碍。先回去,我们再从长计议。”
辛羽藏了半句话没有对众人说:若无离魂草解蛊毒,五日后,荀珃必死无疑。楚渊亲自抱荀珃上车,临入车厢,冷声下令:“杀无赦!”
日暮西沉,密林尽头,静静无声,虽经暴雨冲刷,仍旧掩盖不住泥土里散发出来的刺鼻的血腥气儿。“辛羽,你老实说,小珃他……”相处多年,辛羽对楚渊的个性可谓是再了解不过了。也不和他拐弯儿抹角,将荀珃的情况据实相告。“告诉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幽冥谷,离魂草。”
五天内往返机关重重的幽冥谷已属痴心妄想。更何况离魂草生于谷中最深处,乃幽冥谷主的心头好。若取离魂草,必得先过幽冥谷主那一关。世人皆知幽冥谷主性情诡异,武功高深莫测,鲜少有人你能敌。从他手里强取离魂草,无异于虎口拔牙,更是难于上青天,堪比天方夜谭。此般艰难,辛羽知晓,楚渊又如何不知。但,这是救荀珃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明知希望渺茫,他也必得拼上一拼,不撞南墙誓不回头。“你守好他,我去取离魂草。”
“楚渊,你是疯了吗?”
辛羽一把擒住楚渊,楚渊反手旋身避开,辛羽又跃上前去拦截,两人你来我往交起手来。“幽冥谷堪比龙潭虎穴,擅闯入谷者,无一生还。你是活腻歪了,想去千里送人头吗?”
“没错,我就是疯了。我自去送死,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小珃代我去死。”
楚渊武功倒是在辛羽之上,几招过后,处于上风,足尖轻点径直到了院子里。代我去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意的人由鲜活变得了无生气,柔软的躯体变得僵硬,干净的肌肤满布尸斑,最后一点点的腐败……没有人比辛羽更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也没有人比辛羽更能体会楚渊此刻的心理感受。辛羽颓然收势,虚虚的挡在楚渊的面前,直视着他猩红的眼眸,一字一顿道:“小珃他也是我的朋友,你以为我就真的那么冷血无情,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吗?”
不需思索,楚渊知道辛羽不是那样的人。“楚渊,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侥幸拿到了离魂草,五日之内,你也根本就赶不回。到那时……”到那时会怎样?答案呼之欲出,不言而喻。“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不想放弃。”
人都是贪心的,倘若一直困于浓稠的黑暗中,再黑上几分也是无所谓的。但是,一旦拥有了一束光,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那么一小撮,此后便也只能逐光而行,再也回不到黑暗中。倘若生命中,没了光,等待他的将是寂灭。“你走吧。”
辛羽最终做出了让步,凶巴巴的命令道:“多带些人,小爷我知道世子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若……若实在不行,也别勉强。小珃那个大傻子,豁出了自己的性命来救你,可不是让你随随便便拿去糟蹋的。”
我不想同时失去两个最好的朋友。“好,我知道。”
楚渊拍了拍辛羽的肩头,与他错身而过之际,听到辛羽低声问道:“离开之前,真的不再见见他了吗?”
想见!如何不想见呢?“不见了。”
楚渊没有回头,他怕自己回头之后,就舍不得走了,惟有釜底抽薪,他才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替我照顾好他,我很快就会回来。”
小珃,等着哥哥。若哥哥不能救你,那哥哥便去殉你。荀珃第一次在王府苏醒时,整个楚郡街头巷尾皆在热议“楚王世子遭遇截杀,身负重伤,危在旦夕”之事。楚王以楚渊危在旦夕为由,向当今圣上奏请,延缓楚渊前往京都之事的奏表已在路上。而处于时间中心的话题人物楚渊,则悄悄地带着一队小队精英溜出来城,直奔幽冥谷。不出所料,越临近幽冥谷,沿途所遇机关埋伏增幅越大,伤亡越发惨重。直至闯到幽冥谷谷口,带出府的或明或暗二十余人,只剩不足半数。“爷,还是找不到入口。”
“没有谷主的玉令,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照样不得其门而入。”
话音落,一头戴素纱斗笠,身着翠色轻纱衣的妙龄女子,挥退迷雾,现于人前。女子看也不看众人,自顾自道:“谷主有令,带头闯谷之人随我进谷相见。其余人等,限时一刻钟,退出幽冥谷山谷口界儿。若有不从,尔等便自求多福吧。”
随后,潇洒转身,一副“你爱跟上不跟上”的不屑状。“爷……”秦氏兄弟一左一右,异口同声皆不赞同楚渊以身犯险。然,楚渊心意已决。“照她说的办,在外面等我。”
楚渊跟在女子的身后进入谷中。迷雾再起,遮蔽入口,其余人等只得遵照楚渊吩咐,退到外围等候。三个时辰后,楚渊眼罩白纱,一手捧着雕花锦盒,一手持剑,跌跌撞撞走出幽冥谷。“爷,您的眼睛……”“无碍,有些畏光而已。”
楚渊回的云淡风轻,径自跃上马背,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一骑绝尘。一来一回,楚渊一行昼夜兼程,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千里马,终于在第五日时限将尽之际,赶回楚王府,将装有离魂草的锦盒送到了辛羽的手上。“辛公子,将离魂草入药,解了公子身上的蛊毒。回头的功夫,世子爷就昏死了过去。再醒来,他的眼睛就彻底看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楚渊在幽冥谷究竟遭遇了什么,他的眼睛又因何而伤。而作为唯一知情者的楚渊,在众人的逼问下,也仅仅以“无碍”二字云淡风轻的一语带过。至于其他,自始至终,不肯吐露半个字。曾经,荀珃一直以为,“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只不过是戏文里杜撰出来的千古传诵的绝美唱词。却不想,竟有一人,为了她,将这句唱词变成了铁打的现实。荀珃突然觉得很讽刺,她是网文写手时,手底下的键盘敲敲打打,把楚渊虐得死去活来;如今她也成了被系统操控的书中人,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手握剧本,只要代替楚渊承受一切,楚渊就能安然无恙。殊不知,那人为救她,在她不知道的隐秘角落,为此付出了怎样巨大的,甚至是难以挽回的代价。这一切都是荀珃所料未及的,完全脱离了原有的剧情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