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水轩,荀珃望着梅府赤红色的匾额,笑眯眯地把玩着手里的青玉盏,偏着头闲闲地问青衣:“咱们家世子爷什么时候也知道怜香惜玉,上赶着成人之美啦?”
闻听此言,青衣与何岸具是吓了一跳。若是让主子(小公子)就此误会了去,那还了得!“主子您真的是误会了,确实是咱们家世子爷率先出手惩治的。只是后来手下人执行的时候,出了一些状况。荀……横插一杠,手下人不了解个中隐情,顾念着主子您,才让事态有了不同的走向。”
左右手底下的人都是看在荀珃的面子上,才给了旁人可乘之机。嘴笨如何岸忙不迭从旁补充道:“正如青衣姑娘所言。小公子,这件事,目前主子他确实还是不知情的。”
“瞧把你俩给吓的,咱们家世子爷什么脾性我还能不清楚吗?”
青衣何岸:好吧,您开心就好。其实,荀珃如此笃定梅芳菲与李旭一事非楚渊所为。一则是因为楚渊的行事风格荀珃不说百分百了解,却也要比旁人多清楚几分的。二则是因为她知道些旁人不知晓的内幕。早在荀夫人和荀澜突然登门拜访,欲请她回荀府之前,荀江声就曾无意间向她透露过,欲在新晋门生中,为荀澜寻一门稳妥的婚事。事不关己,荀珃便也不曾放在心上。放到如今再回过头来仔细回想,从那桩突然被提及的婚事,到荀夫人母女的突然登门;然后是被拒之后仍然不死心,屡次上门送财送物表明心迹;再到梅芳菲跳湖逼婚,荀澜忍痛割爱,慷慨成全……一桩桩一件件似乎在一瞬间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她之于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竟然还有这种出乎意料的利用价值!对此,荀珃不知该觉得庆幸,还是该感到悲伤。更多的则是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毕竟,想要真正占到她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为了摆脱这桩不称心的婚事,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腹诽归腹诽,荀珃却并不十分在意自己在其中所扮演的道具人角色。只是有些替平白被卷入其中的李旭觉得可惜。若是没有记错,李旭在未来的储君之争中,虽非重要助推人物,却也有着独属于他一人的影响力。本着人道主义原则,看在梅芳菲除了脑子转不过弯,稀里糊涂受人挑拨才会犯下错事,对李旭倒是实打实一片真心的份儿上,荀珃决定暂且放她一马。权当是拉李旭一把,为今后铺路。事情甫一吩咐下去,便立即有人接手去办了,荀珃倒也乐得清闲。三人不再多做停留。未免荀珃再次被人围观,清水轩老板亲自带着几人走了较为隐蔽的应急通道。岂料,有些人的魅力纵使是遮得严严实实却也遮不住的。仅仅是惊鸿一瞥便足以深入人心,令人久久不能忘怀。同时,无意之间,也未今后埋下了隐患。刚刚跨出梅府大门的荀澜还在回想那抹令她惊(嫉)艳(妒)不已的粉色倩影,总觉得甚是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耐着性子低声问身旁侍女:“刚刚那位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被问话的侍女脊背顿时一僵,偷偷瞄了荀澜一眼,才吞吞吐吐欲回,“不知。”
却又觉不妥,立即改口道:“瞧她那身行头普通至极,想来并非是京都哪家有名望的府里的女眷。”
言外之意就是,她没啥背景,不是您的对手,您犯不上和她计较,把她放在心上。这话显然说到了荀澜的心坎儿上,她搀着荀夫人上车时,步调都不觉轻快了几分。后出门的荀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着谋划许久之事,今日终于心愿达成,荀夫人便也没再拘着荀澜,随她心性去了。事情若就此打住便也罢了,偏偏有些人就是不知满足,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偏偏要去奢望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明明只有一碗粥的饭量,非要吃上一锅粥。旁人好言相劝,却不分青红皂白,只当对方蓄意阻挠,处心破坏……结果可想而知。原本这并不是荀珃该操心的问题,却又阴差阳错被卷入其中。若是,不曾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荀珃或许还能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勉勉强强地骗骗别人,顺便也骗骗她自己。然而,一切都在突如其来的截杀中,朝着另一个不可预估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黄昏,郊外,但凡长了脑子的匪徒都不会放着奢华的马车不劫,转头拦下虽不至于破破烂烂,却也算不上好到哪里去的马车下手。况且,马车上还明明白白地落着荀府的标识。别的不说,单单荀江声的两袖清风,整个靖国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明知如此,却还要下手,那其用心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若说不是冲着荀江声来的,谁信啊?“珃儿,他们要的人是我,料想尚不知晓你的存在。待我下车,就叫你的人带你走吧。”
危及当前,荀江声别无选择,只想尽自己绵薄之力,能保荀珃一时是一时。“你以为自己大公无私牺牲自己,真的就能保全我吗?”
荀珃掀起车帘一角,指给荀江声看。身穿黑衣的匪徒蠢蠢欲动不断朝着马车聚拢,手上利刃寒光闪闪,令人生望而生畏,眸光狠厉,互相之间不断的打着某种暗号。不消多言,也能看得出来,对方摆明了就没想留半个活口。敌众我寡,站着不动等挨打?自然是不能够的。驾车的何岸与青衣对视一眼,互换位置,何岸径直冲了出去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青衣叫了声,“主子,坐稳了。”
一马鞭挥出去,横扫一片,驾车马车冲了出去。正是逃命的紧要关头,偏偏荀府的马匹未经特训,顿时受惊,拼命奔逃,青衣控制不住,直接被甩了出去。马车奔至一处悬崖边,堪堪被何岸、青衣联手拦了下来。尚来不及松一口气,黑衣人紧接着杀了过来,又与青衣二人缠斗在一起。惊魂甫定,荀江声老泪纵横,“珃儿,都是爹爹害了你。早知如此,爹爹就不该……”瞧了一整天荀江声涕泗横流的模样,荀珃实在受不住继续看荀江声老泪纵横,生生地抢过话头,堵住了荀江声带着哭腔的忏悔。“是当初不该那般待我?还是今日不该叫我出来?”
自己说出来,和被荀珃不留情面地问出来,意义是完全不同的。荀江声喃喃道:“珃儿……”荀珃也不和他废话,随手从暗格抽出两把匕首,一把塞给荀江声,一把握在自己手中,昂首走出马车。“呦呵,劫老的送小的,倒省了咱们弟兄们再辛苦着跑一趟京都的麻烦了。”
为首的匪徒对于这桩意外收获甚是满意。“现在看清楚了吗?”
荀珃没有回头去看荀江声,却也知晓他面上是何表情,淡淡道:“即便今日我侥幸躲了过去,也难保明日或是后日也能顺利逃脱。他们要的从来不仅仅是你一人而已。”
或许,这次的截杀针对的确实是荀江声没错,但荀珃始终不认为自己是受了荀江声连累,才遭此横祸的。那人既然能够斩断旧情,对荀江声下手,或早或晚,都不会放过荀珃就是了。毕竟,那人待荀江声的情义,可是远远超过了对荀珃的恨意。爱的铭心刻骨的人都舍得杀了,那么恨之入骨的人又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地晃悠呢?听着荀珃淡定的分析局势,再看着她笔挺的身姿,感受她周身冷肃的气势。荀江声想,若荀珃真是男儿身,定有一番大作为。但荀江声并不因此而感到可惜,反而十分欣慰,庆幸,骄傲。甫一得知荀珃并非男儿身时,楚渊曾对他说过,他为拥有荀珃而感到骄傲、自豪。他爱重荀珃从始至终都与身份、地位、性别全无干系,他在乎的就只是这个看似洒脱随性,实则重情重义;偶尔俏皮可爱,偶尔持重老成的人。直至此时此刻,荀江声才真正理解了,当初楚渊甚是骄傲的同他谈起荀珃时的心情。如今,他也为有荀珃这样的女儿而感到骄傲、自豪。趁人不备,荀珃从系统君那里讨来的武力值,虽不足以上阵杀敌,但自保却也是绰绰有余了。青衣、何岸被黑衣人缠住,抽不看身回防。尚未到性命攸关,荀珃不想暴露楚渊安插在暗处的势力,阻止了青衣的召唤。为今之计,能依靠的便只有她自己了。用着楚渊手把手教的招式应敌,荀珃不由得开始疯狂地想念楚渊。想着,“若是楚渊在就好了。”
不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荀珃刚这般想着,骑着高头大马的楚渊便出现在路的尽头。“哥哥……”分神之际,一支暗箭直直地朝着荀珃的心窝飞来。千钧一发之际,荀江声奋力一推,将荀珃推了出去,而他自己生生地受了那一箭。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望着被楚渊接入怀中的荀珃,嘴角含笑,仰倒下去。一切发生的太快,荀珃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推了出去。她万万没有想到荀江声会连命都不要了,也要救她。荀珃说不感动,是假的。被荀珃抱在怀中的一刻,荀江声心中的欢愉早已压下了身上的痛楚。抓着荀珃慌乱地替他捂着伤口的血手,笑言:“珃儿,爹爹对不起你,下辈子……”“这辈子的债这辈子还,你亏欠我良多,休想这么轻易就把我给打发了。有什么话留到以后再说,现下最要紧就是给我好好活着,否则追到阴曹地府,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荀珃没有哭,亲手迷晕了荀江声,把人交到了与楚渊同来的辛羽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