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今年的兰月可是较往年要热上许多,哪怕临近傍晚清凉,府里的下人忙碌得亦是汗如雨下,但都发自内心的高兴。毕竟小少主平日对他们这些下人是实打实的照顾,好得都有些不像话。该举炊的举炊,该打理的打理,仆从们都井井有条,各司其事,可见这座府邸主人的治府有方。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是因为今天可是陈家少主陈策,回来的日子!话说咱这陈家少主,才不过刚舞象之年,就已经在边境上取得了赫赫战功。若是假以时日,绝对不弱于几位朝中当红的年轻将领。这陈少主不仅武能驰骋疆场,文亦是王都无双。六岁时陈策还不识多少大字,但却能自作诗赋,令吴师都为之啧啧惊叹。长大后在吴雄的教导下,更是愈发博学多才,在诗文章史的造诣上甚至不输宫里的几位老学究。虽然文武天赋俱佳,但同样令人称奇的还有小少主的样貌。陈策长得和陈冲全无半点干系,估计是全盘接收了其母的美貌,打小就生得冰雕玉琢,像小姑娘一般俊美。连姑姑都时常调笑小陈策,长大后不如就进宫当个驸马爷算了。府邸里还有一美艳妇人焦急地踱着步,正是盼儿归来的陈母。陈冲正指挥着下人忙活,回头一看平日里话多的夫人此时一脸的魂不守舍,失笑上前搂住她的肩膀。“淑香,今日怎像丢了魂一般,不赶紧拾掇拾掇府上?”
陈策的母亲有着一个极其优雅的名字,杨淑香。杨淑香没好气得打掉丈夫的手,斜了他一眼:“儿子就要回来了,你让我如何静下心来?”
“好好好,那你就先打头阵,接咱儿子。”
陈冲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指挥着收拾布置。突然,一道身影蹦蹦跳跳来到杨淑香身旁,和母亲一起盼着哥哥回来。杨淑香低头看了看女孩,将手搭在她的头上,心里顿时安定了几分,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女孩十有二三的岁数,和妇人长的有七八分神似,正是杨淑香的女儿,却极少有人知其并非亲生。“吁!”
一道嘹亮的策马声在府外响起。女孩叫陈落,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此时一听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眉头瞬间不再紧蹙,娇脸也重新露出了笑容。陈冲也赶紧来到府门口,正好见到了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孔。男子一身白衣,身高一米有八,眉如利剑,眸如明星,一头长发如黑玉般简单扎起,脖颈处的肌肤精致如美瓷。虽然生了一双丹凤眼,却没有丝毫的阴柔,取而代之的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英气。陈策刚一进门,便见到了三位至亲,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爸,妈,我回来了。”
陈落第一个扑进了兄长的怀抱里,话语中连带着哭腔:“哥,我想死你了!”
杨淑香也没忍不住,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也是落下了几滴泪水。陈冲鼻角一酸,赶忙把兄妹二人接到院里。下人们一看到少主回家,都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躬身整齐地喊道:“恭迎少主。”
陈策赶紧摆摆手,苦笑道:“都一年多了,还是这么客气。”
听到这句话,连大管家李伯都有些触动。是啊,咱小少主离开陈府都有足足一年了。这一年不比平日在府中习文练武,那可是在边关上整整厮杀的三百六十几天,恐怕连睡个安稳觉都难得的很。晚宴很快就准备好,却并非那般奢华,甚至比之寻常的大户人家都不如。等无关的下人退下,陈策才看见李伯还站在桌边,没打算落座。他连忙拉着这位从小看自己到大的管事坐下,看到老爷笑着点点头后,李伯这才不再诚惶诚恐,半推半就地待在末位。陈冲看着自己再过几年都要及冠的儿子,心里虽然高兴,但眼神终归还是有些复杂。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有些事也该交给儿子来做了。饭桌上大多还是陈策平常爱吃的家常菜居多,入席的也不过才六人。陈策看到吴雄,自然开心。这位叔叔跟他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自小就随其学习诗书词赋,军政兵法。哪怕吴雄没将他真正收为徒弟,二人感情也绝对是深厚的不行。自己在边疆能立下战功,有一部分也多亏了这位叔叔。杨淑香赶紧给儿子夹菜,嘴上也唠叨着着:“儿子,快多吃些菜,妈看你都瘦了。在关上一定没吃好吧?”
看着自己面前永远满满当当的饭碗,陈策有些无助,连忙连忙向老爹投去求救的目光。没成想老爹呵呵一笑:“听你妈的,多吃点,正长身体的年纪。”
吃得一时兴起,陈冲酒意渐起。李伯也趁机脱离饭桌,给老爷取来两坛陈年佳酿。“这才回来,就要灌儿子,哪里有你这么当老子的?”
杨淑香用力拍了两下丈夫的肚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默许了父子二人对饮。中间陈落偷偷咋了一口兄长的酒杯,苦着脸咽到肚子里,辣得小脸通红,一会儿就睡倒在桌上,惹得父哥俩一齐哈哈大笑。酒过三巡,陈冲居然发现自己喝不过儿子,只好举白旗求饶,拉着吴雄聊起了家常。杨淑香倒是滴酒未沾,不过此时听着儿子这一年的遭遇,心疼得泪又不知该从何流起。宴散后,杨淑香去照顾陈落,吴雄也拉着李伯离开,只有父子二人留了下来。两人在府里随意的走着,闲适的很。月光下,陈冲的脸上还哪有一丝醉意,他悄悄望了眼高自己半个头的儿子,回头继续逛着。“边关怎么样?”
陈冲终于问道。“烈国还是跟以前一样,跟东边小冲突不断,但终归还是没有什么大动作,估计还是在等。威国最近倒是正努力地在吸收灵朝遗留的力量,不过不太顺利,遗民们还是复国心切,根本不理会威国官府招安。其他的几个国也没太大变化。”
陈策回答得很快,有条不紊。“当年派你去边关,恨不恨爹?”
“不会。要不然儿子这一身的本领,上哪去施展去?”
陈策少见地诙谐了一番。陈冲点了点头,并没觉得陈策是在吹牛臭屁,小子的成长他是看在心里的。陈府靠海,入夜的风也吹了过来,透着湿凉的冷意。陈冲穿得不多,不免打了个哆嗦。陈策怕老爹冷着,赶忙把外衣套在他身上。后者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不用。“爹还没老,现在吹着这海风,还觉得舒服。过几年,可就真得服老喽。”
这位已是兵门总管的中年人,此时在儿子身边更像是个寻常的农夫,身上还哪有在朝堂上的霸气。“这次武王钦点了你上朝,可以说是破了个大例,估计是要封你官爵,自己到时候看着点,拿该拿的。”
谈起正事,陈冲的腰也直了几分,“爹这半辈子都拴在了兵门上,到今日攥死这主管位置能有个七八年了,结交也得罪了不少人。能给你铺路,也怕有人毁路,到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陈策听到这包含深意的几句话,没多说什么,只是和父亲一样点了点头。小的时候他就看着这个男人从爸变成父亲,自己又哪里会不懂其心意。走走停停,二人也走到了陈策的宅院前。陈冲挠挠头,示意父子就此分开。走了几步,快要转弯。陈冲回头,看见儿子还站在原地。他挥挥手,不再回头。“这小子,越大长得越像他妈,脾气倒是越来越像我了。”
嘀咕了几句后,这位当红权臣的腰背无形中又挺直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