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习习,带着暖意,吹得人痒酥酥的。天色渐渐变暗,对面建筑桥梁公路的灯光慢慢亮起,远处的船偶尔嗡鸣几声,江水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梁舒喝了四罐啤酒,已经开始晕晕乎乎了。啃着鸭头半天,却怎么也啃不干净,反倒把自己逗笑了。宋昂看着她摇头晃脑一脸傻笑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小趴菜,又要醉了?”
梁舒噘着嘴把宋昂的手打掉:“屁嘞,我清醒得很。”
说着又喝了一口酒,眯着眼指着江面上,距离岸边十几米远的地方,“那儿是什么东西在动啊?奇奇怪怪的。”
“少来,就你这酒量,都出现幻觉了,还清醒呢?”
宋昂拿起一旁的湿纸巾,拉过梁舒油乎乎的手指,一根一根帮她慢慢擦拭。“哎!宋昂!”
梁舒突然瞪大了双眼,猛地站了起来,却因为酒精的缘故,踉跄了一下,“你看呐!那好像是个人!”
宋昂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跟着站了起来扶住她,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什么啊?”
宋昂抬眼,天色有些昏暗,加上前几天下过雨,水色呈现出暗黄,倒是不容易看清。仔细辨认,才看到远处的水面上,一个白色的小点沉沉浮浮,跟随着浪花的节奏,越飘越远。看起来,好像是个男孩,扑腾着水花。“我靠!好像真是个人!”
宋昂终于看清,一个激灵,连忙就把手机钥匙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脱了鞋子就要往水里走。“宋昂!”
梁舒也被他动作的迅速吓了一跳,“退潮了,太危险了,你等我先报警啊!”
“等警察赶过来,他都泡肿了。再说,我也是警察啊。”
宋昂二话没说,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喂,110吗,长江边有人落水了,就在滨江公园南停车场往东一两公里!”
梁舒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哆嗦,死死地盯着宋昂的方向,看着他向那个白点靠近,“你们快来,我朋友下水去救人了——”梁舒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她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对宋昂的担心,这种突发状况,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只能机械地做着反应。看着宋昂的身影,梁舒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把手机掐在手中,有些无措地在岸边踱步,想着万一宋昂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要不要下水去救他。就在胡思乱想之际,宋昂已经游到了落水者的身边,拿他的胳膊圈住了落水者的脖颈,反向往岸边游来。好在那个被施救者没什么挣扎,只是因为退潮离岸流的关系,宋昂游回来的速度比开始慢了许多。警察来的及时,会水的民警带着救生圈下水,很快把二人拖了上来。宋昂上岸的时候,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弯腰咳了几声,似乎是被呛到了水,一边拍着耳朵排水,一边看着几步外的梁舒露出个笑容。梁舒感觉眼眶热热的,有些莫名的情绪翻涌,三步并作两步,把从车上拿下来的薄毯立马披到他身上,没忍住拍了他两下:“你吓死我了!那么爱见义勇为,也不想想这么下水有多危险!万一在水里抽筋,或者救人的时候被他拉进水里,你让我怎么办!我也跳下去救你?”
宋昂还在咧着嘴笑,笑着笑着又咳了两声:“你还能想着救我,我已经很感动了好吗?不过哥们这身体素质,还需要你个女人来救?放心吧,看你吓得这样,要哭了?”
说完伸手去掐梁舒的脸。梁舒拍开他的手,拉着他坐到一边接受警方询问,这才有空去看刚刚被救的落水者。那是一个瘦瘦的高中生模样的男孩,不知是不是被水泡久了,皮肤透露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他低顺着眉眼,滴着水的碎发盖着半张脸,看不清五官。他盯着地面某块石头,一旁的警察问些什么,全然不听不答。直到有个警察问了句:“你父母叫什么?电话多少?”
他才微微抬起头,漆黑的瞳仁里,没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和生机,反而有种说不清的茫然和空洞。最后警察都走了,他还是坐在那,一言不发。梁舒本来打算跟宋昂就这么走了,但回头看到那个男孩一动不动地坐着,被风吹着有些瑟缩的模样,终究还是回头了。她走到了男孩身边,拿了件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肩头,又递给他一块熔岩蛋糕:“别感冒了,这儿风大。”
男孩没有接,只是抬起头看向了梁舒。其实他长得并不难看,反倒还有些清秀,或许再过几年,等褪去稚气,能算得上个小帅哥。“谢谢,我不爱吃甜的。”
这是他上岸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喂,小子,你不是哑巴啊?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救你一命,连句话都不跟我讲。”
宋昂把湿透的上衣脱了,露出了漂亮的胸肌和宽肩,一边拿毯子擦拭着身体,一边走到梁舒身边拉她,“我们走吧,好冷。”
梁舒愣了一下,指了指那个男孩:“那他呢?就把他丢在这?”
“不然呢?”
宋昂耸了耸肩,“你还打算送他回家啊?刚民警问他父母和家庭住址,都没问出来,我估计是怕告诉家长,回去一顿皮带烧肉。”
梁舒低头,看到男孩在看自己,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挪开视线,看向远处的江面:“顾子墨。”
还没等梁舒开口,宋昂倒是先“啧”了一声:“你这小子,刚警察叔叔问你那么多遍你不说,漂亮姐姐一问你就开口是吧,你特么年纪不大,心眼挺多啊!”
梁舒听得发笑,把蛋糕塞在顾子墨的手里:“吃完会让心情好点,这是甜食最大的好处。”
见他没有拒绝,又问,“你是怎么到江里的?野泳?以后这种危险的事就别做了,一个人游野泳,淹死了都没人知道。看你的样子应该在读高中吧,以后还要高考,还有好长的人生呢,淹死了多可惜,也不怕你的父母伤心?”
“我没父母。”
顾子墨冷不丁接了一句,声音平和,不带任何情绪。梁舒和宋昂听了都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眼,不知道怎么接话。一时间,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晚上这风吹得是真冷啊!咱能回去了不?我这裤子还滴着水呢!”
宋昂在一旁委屈巴巴地抱怨道。梁舒点点头,又对顾子墨道:“你住哪儿,我们载你回去吧?”
顾子墨沉默了半晌,就在梁舒以为他拒绝,打算转身上车的时候,他却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拉了拉梁舒的衣摆,露出一脸的无辜:“姐姐,你能收留我一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