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费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欺骗我！”赵清嫣不解气，挥手就将边上的一盆水劈头盖脸的往我泼来。
我被她莫名其妙的怒气攻击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回过神的时候浑身就已经湿了。我抹了一把脸，逼着自己镇定，“你要做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不清楚吗？”赵清嫣指着我鼻子骂：“你根本不是什么小厮，你是个女子！你们孤男寡女，你留在表哥身边，其心可诛！”
我才落了水醒来，她现在又是一盆水泼过来，我觉得自己也真是够倒霉的。我无心插手她和叶子钰的事情，但不代表赵清嫣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
“赵大小姐，我只说一遍，我同叶子钰并无瓜葛。”
“你还在撒谎！”赵清嫣脸色彻底变了，一双水眸此刻更是蕴满水汽，“你都怀了他的孩子，你还说你们清清白白！你骗谁呢！”
“轰隆”一下，似有一道炸雷在我耳边炸开，我脑子里噼里啪啦的炸了好久。我支起身子，“你说什么？”
叶子钰却已经闯进来了，见到里面一片狼藉当下就不悦，拖着赵清嫣要出去，“清嫣你这是像什么话！”
赵清嫣死活不肯走，指着我哭骂：“表哥你到现在还护着这个女人！你答应过要娶我的你怎么能言而无信！都是这个贱女人，是她勾引了你，现在珠胎暗结，就想以此上位！我就知道，这个贱人不安好心！”
随着我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叶子钰的脸色也难看到一定境界，他终于吼了一声，“赵清嫣，你给我适可而止！”
赵清嫣一愣，然后开始嚎啕大哭，“叶子钰！我哪点不如这个女人了！她是什么身份？这一路上她女扮男装陪在你身侧，你们孤男寡女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赵清嫣狠狠推开叶子钰，“奸夫淫妇！”她咬牙切齿的离开。
室内一片宁静，死一样的宁静。我的手颤巍巍的放在肚子上，“她说的是真的吗？”
我有了孩子？
叶子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有勇气面对我，而我从他眼里看见了莫名的悲哀。我松开紧握的手，“赵清嫣没有骗我，我真的怀孕了。”
我有了容泽的孩子，我竟然真的有了容泽的孩子。眼泪毫无预警的砸下来，我先是笑而后是绝望，捂着脸大哭。
苍天从来不会优待我，从来不会给予我半点幸运，这一生原来到头都要这样绝望哀伤。我猛地掀开被子，光着脚跳下床，叶子钰眼疾手快的拦住我，“合欢，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这个孩子我留不下来，我没有那个资格。我挣开他，“叶子钰，帮帮我！我不能要他。”
叶子钰望着我，几乎是难以置信，“你不准备要这个孩子？”
我紧紧抓着他的双臂，泪流满面。他喃喃道：“这是阿泽的孩子对不对？你明明爱着他，你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你却不肯要，合欢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眼前一片模糊，心里的悲伤弥漫开来，我瘫软在他怀里，“叶子钰，不是相爱就能在一起的。我和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结局。”
我一生只爱一个容泽，哪怕日后万劫不复也在所不辞。
我离开是因为太爱，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倘若没有那些牵绊，我拼着老命也要回到他身边，也要将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可是我不能，我已经做错了，我不能再一错再错了。我跪倒在地，“叶子钰，我没法子，这个孩子不是带着祝福来到了。我不能把他生下来，我没法做一个母亲。”
他强势的按住我的肩膀，逼着我抬头，“合欢，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做这孩子的父亲。”
我盯着他，“你疯了！叶子钰，你一定是疯了！”
“我很清醒。清嫣认定这孩子是我的，不久后他们所有人都会知道。在身份上我可能要委屈了你，但我会争取。合欢，和我在一起，让我照顾你们母子。”
我想起了那个梦，梦中一家团聚和乐融融，梦醒之后无尽酸楚。我轻轻推开他，“你犯不着为我这样，你我就本该是路人，是我麻烦了你，才会叫你让人误会。”
“我心甘情愿的。”他很认真的看着我，“合欢，我心悦于你。我不知道你和阿泽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既然你不愿意回到他身边，那就让我照顾你。”
那天我同叶子钰一直在争执，他始终不同意我拿掉孩子。我们就这么僵持下来，大约也是想要我冷静一番，他连着三天都没有来看我。不过一直派了个小丫头陪在我身边，我身份败露，已经换回了女装。
一个月的身孕此时丝毫看不出肚子。可我把手放在上面就能很神奇的感觉到那种生命的存在，我的孩子，我和容泽的孩子。
这三天里其实我不是没动摇过。血浓于水，我并非心狠手辣。我也曾有那么一瞬间犹豫了，其实我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默默地把孩子生下来。
找一个山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不会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过往，我可以在那里生下我的孩子，若是有人问起我可以说自己孤身一人，从此后带着孩子不问世事。
然而这个孩子本该有个更好的前程。他的父亲是堂堂的武陵王世子，他应该得到更好的照顾，而不是被我这个懦弱的母亲拖累，一辈子只能山村里种田。
再或者叶子钰那个想法我可以思考。我再自私一点，真的不记名分的跟他在一起，最差也能捞到一个妾室。我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孩子生下来，这孩子就能够在叶家的庇护下安然长大。
然而，无论哪一种我都做不到。
我冥思苦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赵清嫣却突然来了。她今日里穿了一身简单的绿色衣裙，上头绣着云纹，她的面色也不好，那双眼睛更是充满忧伤。
我对那天她动手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今时不同往日，我捂着肚子退后一步，“赵大小姐，你三番四次的来找我麻烦，究竟要做什么？”
小丫鬟见了这阵仗上前拦着也不是，不拦着也不是。赵清嫣却平静的开口，“你先下去。”
那丫鬟有些犹豫，“大小姐……”
“青天白日的我还能弄死她不成？我只是有些话想单独跟她说，说完我就走。”
我瞧见了赵清嫣眼里的乞求，心软的叹息，“你下去吧！”
等丫鬟关上门离开后，赵清嫣走到我面前，“你要跟我说什么？”我私心以为这姑娘定然是要来威胁我离开叶子钰一类话。
然而赵清嫣却当着我面的给我跪下了，她双膝一弯，重重跪下来。我变了神色，急忙弯下腰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
“我不起来！合欢，我求求你，你离开表哥好不好？”她说了几句就开始哭，“我不要求你把孩子打掉，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松开手，“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可以把孩子生下来？”
“你的身份注定不能成为表哥的妻子。我知道他喜欢你，可是我也喜欢他！我从小就喜欢他，我那么想嫁给他！合欢，我不计较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保证我会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以后我过门了我就把这个孩子过继道自己名下，无论是男是女它都是嫡出的了。”
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我不懂，“你应该很恨我的。为什么还愿意低三下气的来求我？你只要告诉家里人，他们看不上我的出身，兴许会一碗打胎药灌下来，不是一了百了？”
赵清嫣摇摇头，娇嫩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我是可以这么做。那天我回去我就想告诉祖母他们，但是我怕。我怕表哥知道以后会更加讨厌我，长辈们都希望我能嫁他。表哥兴许会抵不住压力娶了我，我可以承受他不爱我，可我没法忍受他恨我。”
恨这种滋味远比爱要来的刻骨铭心。可是没有爱的恨，只会让人觉得心酸。赵清嫣拉住我的双手，“合欢，你走吧！你离开表哥，我给你一笔钱。我真的不能没有表哥，我会死的。”
我内心波涛万丈。爱一个人其实是真的不舍得看到他难过，赵清嫣分明知道叶子钰不爱她，可是为了他，她还是忍下了所有苦楚。甚至愿意去抚养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的孩子，我有些动容了。
赵清嫣爱叶子钰，爱到如果失去他就不能独活。
而我呢？我也爱着容泽，我却不得不远走他乡，再也不能与他相见。我背过身，痛苦的啜泣，“我答应你，我会离开。”
叶子钰不该卷进这些事情来，他的人生不该因为我发生变化，我不能拖累他。
“谢谢你合欢！”赵清嫣破涕而笑，对着我磕了一下头，“我知道是我自私！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想办法说服长辈他们，让你生下孩子……”
“不需要。”我飞快的打断她，“有了好这个孩子日后你还是会难过的。”这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我只能对不住他了。
赵清嫣动作很快，她给我准备了很多钱，趁着叶子钰不在的一个晚上把我送出去了。她用了赵远山的马车，将我送到城门，临走的时候她给我披上披风，“合欢，往日那些是我做得不对，你不要怪我。”
我自然不怪她。她心心念念只爱着一个叶子钰，至少这姑娘要比我坦然的许多。我什么都没能为我爱的人做，所以我注定颠沛流离。
“你真的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吗？”赵清嫣到底还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大小姐，有时候任性些，但到底心思还是不太坏的，“合欢，你真的舍得吗？”
我沉默不语，目光远眺。城门那里一路向前，因为黑暗已经模糊。就像我的人生，早就看不到未来了。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一辈子都跟他的母亲一样活在黑暗里。”我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踏上了马车，“让叶子钰不要找我，你替我告诉他，谢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