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爱一个人爱到这样无力过；你有没有爱一个人爱到花开的尽头。或者说，明知不可为却还是想拼尽全力抓住些什么的徒劳。我只知道，当我流着泪从梦里惊醒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能握住。我所竭力隐藏的，终会无可挽回的陨落。我梦里的那个王子啊。我少年时见到的王子，童话故事走出来一样……走进我的生活，并且频繁的出现在我梦境里。当我好多次的梦见他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心动，始于那一年的初见。如果可以重来过。我一定会在那个时候洗干净沾满颜料的手，换掉袖子已经被炭笔染的黑不溜秋的羽绒服。然后体体面面开始我们的遇见。一个很老套的家庭背景——爸妈离婚了。我判给妈妈。妈妈搂着我的肩膀哭着说了无数遍对不起。我抚摸着她脸上的伤痕——被父亲醉酒后打伤的，七岁时的我那个时候好像才开始明白一切。我的生活里没有爸爸了，余生我就只能跟妈妈一起好好生活了。于是我说“妈妈您没有错，妈妈我不怪你。”
可能因为懂事的离谱，所以在我十一岁那一年，妈妈把我丢给外婆，飞去很远的地方打工了。她临走时，声泪俱下，又把对不起说了好多遍。我还是说“妈妈，我不怪您。”
于是她放心的离开，走之前跟外婆说“向阳很乖。妈……这段日子就麻烦你了。”
母亲是那天凌晨离开我的。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轻手轻脚地拉行李箱，然后开门关门。在朦胧黑的天色里，冷空气透过外婆家屋子里的窗户。睡眠浅的我听见了她一切动静，我醒过来，没有动，在床上侧着身假装熟睡。而我在背对着母亲的方向，无声的哭了好久，哭到她悄无声息，不想惊动任何人的离开。于是我结束了大城市风风火火的生活，拖着一个行李箱，来到一个小镇跟外婆生活。至少，我没有无依无靠。所以我吃着外婆包的热腾腾的饺子，还是会感觉到幸福。可这种幸福有点孤独呢。一个陌生的小城镇，大家都认识。低头不见抬头见，小的时候一起玩，到了小学一起上学，就算到了高中，也还是那批熟悉的人，只有上了大学，才会分道扬镳吧。考不上大学的人，也还是会回来做做小买卖，大家还都是彼此熟识。然而我就不一样了。像一个不速之客，开始的几天，出去帮外婆买个菜，城镇里的人眼睛都快贴到我鼻子上了，他们一个比一个惊奇“哎？姑娘你外地来的吗？俺咋没见过你。”
“姑娘哪家的？嫁过来的不成？”
之后就有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她跟她娘一个样……你看她穿的……啧。”
“伯伯们，奶奶们，你们好，我叫向阳，是李后组六号门沈奶奶家的。我是她孙女”。当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勉强笑了笑，然后称几根葱逃也似的跑回家。我上了初中，继续学美术。这个城镇的初中没有教美术的老师，我就自己练。这个镇子让我感到格格不入，干脆不出去了。于是买了一堆颜料水彩和炭笔，坐在小院子里，画外婆的藤椅，画外婆的鞋，画常青藤，画石榴树，画院子外面延伸到我头顶的被电线分割成的一块一块天空。我总是坐在台阶上，一坐就坐到夕阳漫天，坐到黑夜将临。缓过神来，就蹲在地上削炭笔，削的手指脏兮兮的。于是我就又发起呆来了，想着，如果有一天有人愿意陪我看夕阳，也愿意帮我削炭笔，那一定无比美好。……“向阳，我去买点菜，你看着点锅。”
外婆朝屋子里喊。“好的外婆。”
我从屋里走了出来，经过小院，落得一身雪，走进厨房坐在一口大锅跟前，跟外婆挥了挥手说再见。然后就呆呆地盯着烧的噼里啪啦的灶台看。火苗舔舐着上面一口巨大的锅。锅冒着热气，我把揣在口袋的双手伸了出来，张开手指覆在灶台边暖手。烧过的柴火化成灰烬，累积在最底下，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了。原来在外婆家已经住了那么久，眼看就要过年了。我往火里添着柴，火势渐渐大起来。盯着燃烧的火焰，时间久了，有些恍惚。蹲久了也累了，于是站起身像找个小板凳，猛地站起身，一阵眩晕，我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好像有温热的呼吸伴随着略喘喷洒在在我的头发上。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童话故事的尽头。这一幕，许多年以后我也没有忘记。多年以后的无数个瞬间都不及这一刻让我内心雀跃和震撼。雪白的头发勾勒着他的面容，就宛若童话书姗姗而来的王子。我没有办法形容出他一瞬间带给我的惊艳，只是在那一刻，我的呼吸停滞了，呆呆地盯着他的脸庞——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我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男孩儿。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用“美好”这个词来形容。可现在，望着眼前的美好，我竟然直想掉泪。他简直比灶台的火焰还要耀眼……火焰？对，锅里的饭该煮好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没有办法移开视线。“至于吗？”
他轻笑了一声，抬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吓傻了？”
“没……没有”。我慌乱的转过身，手足无措，想找点事情掩饰尴尬。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伸出手就去掀锅盖，“烫烫烫！”
我触电一般缩回手。锅盖咣当一声巨响，安静下来以后，空气瞬间凝固。我在衣角摩擦着烫伤的手，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这种感觉就好像在神仙面前犯了错一样。“我来吧”他熟练地拿了一块抹布，包在盖子上掀开。我站在一旁，看他拿着大汤勺搅和锅里的白粥，并且已经开始从容不迫地盛饭了。我站在热气弥漫的厨房，看着仙气飘飘像站在仙境的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走进了天堂。“你是神仙吗？”
我单是看着他就犯迷糊，于是鬼使神差下最弱智的话就脱口而出了。“嗯？”
他盛饭的动作慢了下来，我能感觉到他在拼命憋笑“你说是就是吧。”
我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问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家里？”
“我是神仙，来带你升天。你这辈子积德行善，在是你应得的。”
他左手把碗端到我面前，吩咐到“喏，替神仙把这碗饭端到桌子上。”
“嗯好”我下意识乖巧的答应了，屁颠颠接过他手里那碗饭端上客厅的桌子。经过小院，雪还在下。我有些说不上来的欣喜。“这还有一碗，端过去。还有筷子也要拿。菜先放锅里温着，等你外婆回来再端出来，不然待会凉的快。”
“嗯。”
我端完最后一碗饭，停在了他面前，仰起头对他傻笑“你好，我叫向阳。向日葵的向，阳光的阳。是沈奶奶的孙女。还有……你真好看。”
“我真好看？”
他笑了笑。我骄傲地回答他“你很像冰雪王子。童话里面的。”
“我只知道白雪公主。”
他苦笑了一下“我可不是冰雪王子。我叫祁燃，普通高中生。”
我耸耸肩，如实回答“你真的很好看。”
“那么，谢谢你了。”
他咧开嘴笑“镇子里一些人觉得我很怪，嫌晦气。说真的，这种发色确实不被别人接受。”
“你也是这镇子里第一个除了我外婆，愿意陪我说那么多话的人。”
我看着鞋尖，突然委屈的不行“他们都说我妈不贞洁，所以才导致我爸才跟她离婚的。他们说我也一样，因为我是我妈的女儿。我们班女同学也说我在大城市生活那么久，矫情还假清高，总之是不干净。说我天天穿着酒吧小姐的衣服…这才不是酒吧小姐的衣服。”
我抹了一把眼泪，扯着衣角给他看。“他们胡说。我觉得你这样穿顶好看，她们是嫉妒。这么好的年龄，必须得穿花棉裤晃来晃去吗？”
我被逗笑了，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说 “那他们是不是也嫉妒你好看？”
“对。他们嫉妒我长得像神仙，可以靠这副样子骗好多小孩儿。在小孩家蹭饭。我以前就这样干过。但现在大家都认识我了，只能骗骗新来的了。”
他俯下身，突然离我很近，语气充满玩味“是不是啊……新来的？”
我捂着跳的飞快的心脏，脸上的温度极速狂飙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响了。他即刻直起身假装咳嗽。“阳宝啊，饿了没有？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燃燃？你啥时候来的？也不给奶奶打声招呼。来来来，快来尝尝我赶集的时候买的烧饼，阳宝也拿一个……快过来啊，先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外婆喜笑颜开，热情的不得了。我们甚至围在一个餐桌说吃起饭来。“为什么我外婆跟你那么熟？”
我坐在他身边凑近他小声问。他拿起烧饼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白粥，才漫不经心地回答“来蹭饭蹭久了。”
神仙蹭饭，说出去怎么也没面子啊。看着他拿着烧饼的样子，就算真的是接地气的神仙，也瞬间就没有了档次。“你为什么要到处蹭饭？”
我小心翼翼的问。外婆停下筷子拍了拍我的后背“向阳，好好吃饭。哪能瞎问呢？”
“没事奶奶。”
祁燃耸耸肩，抬起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就是没人要了，要我的人不在了。我就一个姑姑，在大城市住，有自己的家庭。她每个月会给我生活费。”
“燃燃，你这次啥时候开学？”
外婆问。“元宵节过后吧。”
他看向我，又问“向阳呢？你在哪上学？”
“就在这里，现在初三了。”
我扒拉着碗里的米粒，想到以前和母亲在一起的生活，一时间有些黯然神伤。外婆怕提到我的伤心处，急忙转移话题“燃燃，你们高中和初中不是连在一块的吗？你以后多多照顾点向阳。经常来玩，经常来吃饭。你数字好，向阳数字不好，你多教教她？”
“外婆……是数学。而且高中很忙的。”
“没问题。以后向阳的数学交给我了。”
祁燃把筷子轻轻放在桌子上“谢谢款待。碗我来洗。”
他站起身开始把碗摞在一起。我手里的碗筷被轻轻抽走，我怔怔地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我看他走向厨房，才朝向外婆问“为什么要让客人去收拾碗筷啊？”
“这孩子，就是倔。你给他钱他不要，请他吃饭也不依。非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他妈不要他，疯了，他爸死了，也挺可怜的。我就想着照顾照顾他……他也是个好孩子……依他吧。”
外婆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向阳，燃燃高二了。你们就相互照应着点……”我低下头抿嘴笑“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帮忙。”
我欢天喜地朝厨房跑去，不留神被脚底下的凳子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急忙稳住，又飞跑向厨房。我凑到他跟前，满脸堆笑“燃燃，需要帮忙吗？”
他满脸嫌弃地推开我“别添乱。谁教你这么喊的？我们很熟吗？”
“什么？”
我脸色瞬间煞白，感觉血液都凉了。“我说，不要添乱。”
他把碗筷上的泡沫冲洗干净，从他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你是生气了吗？”
我声音有些发颤。祁燃洗碗的手指顿了一下，皱起眉看向我“你怎么那么敏感？”
说完，抬起湿漉漉的手弹了一下，水溅到我脸上。我眯起眼缩起脖子，下意识伸出胳膊挡了一下。“哈哈。”
他笑得十分嚣张，擦干手，从后面轻轻勾住了我羽绒服的衣领“带我到你房间看看？”
“现在？为什么突然要去我的房间？”
“提前熟悉一下教学环境。”
他咧嘴一笑，笑的痞帅痞帅的，哪里还有神仙的样子？十足的魔鬼才这么笑。